險些朝登天子堂、暮為田舍郎的待選外官李大人拖著慘遭(或者是喜遭)廷杖的身軀,回到寓所時卻見張三迎上來,聽他稟報道:“小的不辱使命,可巧在長安東門外找到一家合適宅子。聽說是他家不開眼得罪了大人物,被發配到外地,所以要賣宅子。今日小的去將價錢說妥了,隻等老爺看過後發話!買下便可將主母接過來團圓了。”
李佑沒好氣道:“不必了!老爺我同樣不開眼,已經被發落出京去,三兩日內便要上路,還看什麼宅子!”
什麼?張三大驚,幾乎不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老爺所言可是真的?不要戲弄小的…”
“呸!我哪有心思與你開玩笑。”李佑朝著後院走去,雖然隻挨了兩下廷杖,但為防萬一,還是上點藥好。
張三跟隨老爺邊走邊感慨道:“京城果真不易,以老爺之英明神武也難以容身,真是叫小的唏噓而涕下…”
“你是喜極而泣罷?”
“那是那是…不是不是…老爺千萬不要誤會!”
卑微如張三也是有理想的人…在官府衙門中跟著李老爺作威作福順便收點小禮,人前人後被尊稱一聲大爺,這便是他的追求。
但是在京城裏,李老爺不能開衙建府,於是乎他這長隨沒有地方充大爺,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一夜無話,次日李佑早早起來,在小竹服侍下洗漱完畢,飯也顧不得吃,匆匆出了門。
一刻鍾後,李佑出現在吏部前院大堂,這裏除了過年期間,永遠猶如鬧市。如果說廟堂之上是高官顯貴的名利場,那麼這兒就相當於負責天下所有中低層官員就業工作的人才市場。
在一群苦逼待選官員的驚詫注目下,某位明顯不是本部官員的年輕小子“啪”的將敕牒摔在辦事小吏案上,一言不發的穿過前廳直奔後堂,端的是傲慢無禮旁若無人。
更使待選官員詫異的是,向來氣焰見官大三分的銓部小吏居然不約而同的束手無睹,任由他自便。從交還敕牒來看,此人明顯也是來選官的,不過氣場忒強大了,是公卿之後、還是宰相門生?
李佑穿過院門,直接進了文選司郎中左大人的公房內。
左大人站起來拱拱手,不知道該恭喜還是安慰,太後那招“哭金殿”當真是神擋殺神…最後隻好先說公事:“昨日接到了急詔,我便曉得你今日定會前來。”
“都有什麼位置?”李佑問道。
左郎中早有準備,摸出一疊紙張遞給李佑道:“此乃現有缺位,你且先看。”
李大人接過來,才入目第一個,眼神便精光暴閃,指著道:“就是他了!”
左郎中探頭一看,赫然是從三品河間長蘆都轉運鹽使司運使…
失誤了!
左大人矯捷的劈手將李佑手裏的籍冊奪將回來,揭去上麵幾張,才又交給李佑,“六品及以下才是你該看的!”
李佑笑了笑,“左兄何不推薦一二?”
左郎中語重心長的建議道:“為汝聲名及長遠計,三邊、廣西、雲貴都是不錯的去處,瓊州也不錯的,實在不行去贛南。其他地方不夠慘,不適合養望。”
還是自己看罷…本質很貪圖富貴繁華的李佑冷汗直流,低頭拿著籍冊翻閱。無意卻瞧見“臨安”兩個字,好像挺不錯的地方,應該是浙江的。俗語雲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就是古臨安啊,雖然比蘇州差點但也不錯了,離家鄉也很近。又指道:“這個可以!”
左郎中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很欣慰道:“你果然有見識,雲南的臨安府?”
雲…雲南?!李大人很無語,誰能告訴他,為何本朝將臨安這個有曆史含義的標誌性地名用在了雲南某府?
李佑還是不想離蘇州太遠,再次放下籍冊問道:“當初改職,本官這一批有特恩,皆可不受本省及五百裏之限…”
左郎中搖頭道:“休得再提,江南是不成的。真將你選到江南,就是大事了,預計本官連同你要一起罷職降黜。”
李佑長歎道:“遊子思鄉,奈何奈何。”
左郎中見李大人如此沒品位的作態,暗想莫非他要行韜光隱晦之道?也對,此時受人矚目的李大人如果被發到偏遠州府,那就不是黜落而幾乎形同貶謫,堪稱太張揚了,隻怕要被人抨擊沽名釣譽、詆毀聖母。這年頭,嘴炮永遠是不缺的。
又仔細思量幾下,左大人再一次提出建議道:“如今南直隸分江而治,江南江北之間可以不避。你去不得江南,仍可以去江北,沿運河而下與蘇州很便利。”
這才是專業人士哪,李佑急忙問道:“江北可曾有缺?”
左郎中有點為難道:“隻有一個江都縣知縣。不過可以加府通判,仍舊是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