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章 朝會瑣事(2 / 2)

李佑的位置,便在相當靠前的地方,但又因為資曆淺,還相當靠外,大約就是整個朝會班位平麵圖的東北角。隻能隔著二三十人模模糊糊看見天顏的左側臉,以及丹陛上大學士門的背影。

如今朝會以禮節性事項居多,基本上沒有決議政事的功能了。本日也不例外,內閣與通政司在丹陛上象征性的奏了幾件事情,天子答了三個“知道了”,三個“照例”。

這大場麵沒有李舍人拋頭露麵的份。李佑的位置較偏,經過研究發現糾儀禦史的視野裏看不到他,於是他垂頭閉目養神。

不過他才閉上眼沒有片刻功夫,便有隱隱約約的吵鬧聲傳入耳中。誰人在朝會大膽喧囂?李大人好奇的重新睜眼,順聲音望去,卻見在丹陛上麵,袁閣老與某官員正在爭論什麼。

李佑以手肘支了支旁邊同僚,悄聲問道:“上麵怎麼了?”

那同僚很是同仇敵愾道:“此人奏事,居然不經我內閣預聞!”

李佑就明悟了。從製度設計上,內閣秉政沒有主動權,各衙門有政務都可以不用與內閣通氣而直奏君前,再由皇帝發內閣處置。但在實際上,近年來內閣權重,外朝各衙門的重大事務,封進奏請之前,多半要送先副本給內閣預覽,閣老沒意見了才可正式進入上奏程序。

看來袁閣老與那官員爭吵,便是為了他沒與內閣通氣直接奏報到天子麵前的事情。雖然是小事,但涉及到內閣的權威,他不能不看重。

李佑雖然是內閣中書舍人,但時日尚短,又出身於外朝,所以相當缺乏身為內閣一份子的覺悟。他沒像邊上同僚們一般同仇敵愾,反而津津有味的遠觀熱鬧。

吵了半天,各有各的道理,沒個結果(也不可能有結果)雙方不歡而散,朝會程序繼續進行。

此後有某巡撫與某布政使入朝覲見,被勉勵一番,還有幾個知府知縣連午門都進不了,隻能在午門外遙遙叩拜。

最後翰林官捧出兩份詔書讀了,有官員上丹陛接詔,李大人官場生涯的第一次朝參便到此結束,其餘再無波瀾。

朝參官三三兩兩各回衙門,路遠的就要有點奔波之苦了。相較之下內閣眾幸福的多,午門都不用出,隻須向東南穿過會極門便到了地頭。

李佑與同僚不熟悉,所以沒有人與他慢慢踱步同行閑聊。又因他身高腿長,走得快,先到了會極門。

會極門是一座構造如同房屋樣式的穿堂大門,此時門裏當值的十名文書房內監分列兩旁,恭候大學士們過門入閣。

諸位公公聽見了腳步聲,抬頭卻見李舍人一馬當先拾階而上,頓時臉色各異。這是什麼情況?按習俗是大學士根據排位先進去,然後才輪得到其他人…

一時疏忽,違禮尚不自知的李佑大模大樣進了會極門,對文書房內監們友善的點點頭,就要過門而去。

有個內監小聲喚道:“李舍人慢著。”

李佑詫異的扭頭問道:“有何見教?”

“我等在此恭候大學士先行…”

李舍人以手拍額,後悔不已,一不留神又輕浮失禮、輕率無行了!傳出去要讓文臣士大夫們笑話啊。

他趕緊回身出門,欲亡羊補牢,可惜為時已晚。走到門外,卻見袁閣老已經對麵而來,到了階下。

作為目前在閣排位最高的文華殿大學士,袁閣老不在最前麵誰能又在最前麵?正好與李佑遇了個麵對麵,一時都愣住了。

看到令人憎惡的李舍人逾矩在前,已經跑到了會極門裏,甚至還洋洋得意的轉身對峙,袁閣老當然以為李佑是故意的,登時臉色陰暗下沉。

李佑心念閃了幾閃,慌慌張張迅速行禮,恭恭敬敬舉手長揖道:“見過閣老!下官初入宮禁不久,無意失禮了,饒恕則個,決不致有下次。”

袁閣老臉色又從黑變紅,都是被氣的。你李佑不避往一邊,站在階上搶先行禮,卻顯得位置高高在上,叫老夫這立在階下矮了幾頭的大學士如何應對?還不還禮,怎麼還禮,都是丟麵子!

他肯定是故意的,袁閣老出離憤怒了,自從入閣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敢如此折辱他的人。

主辱臣死,袁閣老的隨員邵舍人衝到前方,大聲罵道:“無恥胥吏,幸進鼠輩,膽敢如此!”

打人不打臉,胥吏出身乃是李佑身上最不能提的地方,所謂主角之逆鱗也!

難得好心與人為善,行禮致歉的李佑聞言勃然變色。他奶奶的,被罵的這兩句話超出了事先設計的範圍啊,倒先被人揭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