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以前天子下一道旨意,需要全體內閣點了頭才算通過,這對目前的景和天子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麼分而治之模式成型後,天子的旨意,隻要一個負責大學士簽押,便可以通過,簡單的多。
這個權力框架,歸德長公主當然知道不可能一夜而成的,設立分票中書便是邁出的第一步。有了分票中書,目前能夠漸漸對大學士進行分離,從長遠來說,足以保障天子的手敕口諭送到指定的閣老手中,強化皇權的存在,同時協助天子監控內閣。
可惜,事與願違。歸德長公主對母後提出了設分票中書建議之後,由於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卻被吏部許尚書搶了先手,將李佑推到了分票中書位置上。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不積跬步無以千裏,千歲殿下壯誌淩雲的第一步就栽了個跟頭。
其實換成心誌差些的,栽了跟頭後早被殘酷現實打擊的灰心喪氣了。不過歸德長公主還算堅強,打起精神對自己很欣賞的李舍人進行了又拉又打、胡蘿卜與大棒齊上的舉動。
一個個誘餌滿懷期待的拋出去,論金錢贈送了千兩白銀,論富貴許諾了五品勳官,論權勢描畫了內相前景。結果白費功夫,一無所獲,絲毫作用也沒有…
以勢壓人,挑他的錯,逼迫他去文華殿,被他亂攪一通轉移了視線;把他修理到被停職的處境,但他又不知怎的打通了表舅路子,眼瞅著逃出困境。
那晚歸德長公主拉著李佑共赴巫山,主要因素是她在心情低沉時被無能丈夫氣的胸懷激烈,衝動失貞。但又何嚐沒有幾分借機放縱自己拉攏李佑的念頭。當然,前提是李大人有才有貌,尚堪入得了千歲的眼。
最終這李舍人油鹽不進,滑不留手。別說毒死,愛恨交加的歸德千歲都恨不得親手掐死他,從來沒見過這般難纏的人物。
聽到這些隱情,李佑終於恍然大悟,難怪一個七品分票中書也如此招歸德千歲稀罕。這直接關係人家重整山河、搶班奪權的大計,所以急眼到生了下毒念頭。
將憋在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吐露出來,雖然有風險,但歸德長公主仍感到輕鬆些許,又道:“得知你出任分票中書,我沒有極力反對,原以為你出身卑微,在文臣中顧慮不多,容易變節。想再與外朝爭奪此位,難處甚多,相較之下,還是拉攏你更簡單。”
有些話不必如此直率罷…李佑苦笑,明擺著就說他是小人。
“你不必在意此語,宮中不需要好人,以你的能力大有作為。”歸德千歲點點頭道。
深入了解到千歲殿下層層錦障裏的心事,李佑也不得不承認,以己度人換位思考的話,他也要下毒…自己確實是個礙事的,但那時自己會感情戰勝理智而懸崖勒馬嗎?
“文華殿中,你為何不給我留情麵?”李佑想起至今還耿耿於懷的事情質問道。
歸德千歲則反問道:“之前有禦史彈劾於我,你為何將奏章給了我最不喜歡的彭閣老?讓我心寒如冰又與誰說。”
這算什麼…李佑當時隻是被袁閣老激將了,把這個奏章隨手分去的,誰知道居然讓這女人產生了誤會,又引發了報複。明明是瓊瑤劇裏的狗血情節,怎麼現實裏也有?
李佑起身,長揖道:“今夜本官恕不從命。”
歸德長公主歎道:“你還是不肯聽話麼?你我攜手齊心於內廷,佐助聖君,難道不是美事。”
李佑心道,聽你這口氣就是想要我做一個長了那話兒的太監罷…
夜色已深,李佑將歸德千歲送至大門。
長公主向外走了幾步,又回首道:“你真不從我所願?”
李佑想了想,很誠心的勸道:“聖上乃真龍天子,自有際遇造化,你又何必如此費力上心?你隻不過是他長姐而已。”
“父皇對我親養親育,恩深似海,我亦在父皇麵前立下重誓扶持今上,怎敢不竭盡全力以報在天之靈。你是不知道家國天下這四個字有多麼沉重。”
李佑感慨道:“若神明有靈,願你生生世世不要再生於帝王家。”
“多謝吉言,後會有期。”長公主消失於巷口,隨後便從那邊隱隱傳來喝道起轎的聲音。
她說後會有期?聽到這個詞李佑哭笑不得,看來此事還沒完,隻是不知道又有什麼花樣了,難道她不得手就不罷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