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胎記(2 / 2)

那天陳杉旁邊隔了一桌,有一對情侶模樣的人,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大吵了起來。因為打擾到別的客人用餐,所以尹丹宸過來幹涉。之後才知道那兩個人是一家腦殘公司的職員,號稱要通過行為藝術的方式,來喚醒人們正視自我的勇氣,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引起大家關注,然後向大眾推銷很多所謂治療現代病、都市病的課程。

老茅在通往二層的樓梯上看熱鬧,因為尹卓冉的叮囑,他就用打折、贈送的方式故意和陳杉結識了。之後但凡是要聚餐之類的,陳杉和那個人大多會去老茅的店。一來二往混熟之後,陳杉他們也改了口喊他“老茅”。

在帝都的那些年,反倒是和老茅關係不太近的熟客之間,流傳著許多關於他背景的傳言。有人說老茅是收藏古董的,也有人說老茅以前在南方,做一些不見光的事發家的;傳說老茅從前有個日本妻子,後來失蹤了,也有人說那個女人死了,或有人說是跟著一個意大利人跑了,甚至還有人說她沒跑也沒死,隻是常年在精神病院調養等等。

但誰也不知道確切的消息,就像陳杉感覺到的那樣,關於老茅的一切,是個平庸的謎。老茅孤身一人經營這家店,隻有尹丹宸相伴左右,也難怪陳杉會誤會他們的關係。可老茅看上去並沒有想象中,因為經曆了太多坎坷磨難、生離死別而孤單落寞,反倒像是生活富足、家庭美滿的生意人。

同樣是在北方的日子,有天陳杉因一些事心情抑鬱,獨自躲到老茅的店裏灌酒。第一次在那邊喝得不省人事,是尹丹宸和一個店員把他抬到二樓的包間內。陳杉至今還記得,淩晨醒來時,也在這樣的一間屋子內,暖洋洋的讓人有點恍惚。隻不過南方這家店裏,比在北方時多了陳丹青的那幅畫,除此之外一景一物幾乎都是被刻意“複製”的。

就是這些近乎偏執、瘋狂的小細節,讓快要忘記它們的人,想起了許多事,這些事又顯得古怪。二層大多數的包廂內,都有這種套間,可供通宵玩樂的酒客食客們休息。陳杉所在的這間,和別的臥室裝飾風格不同,更個人化。但這又並非老茅自己的臥室,而像是為了什麼人,專門布置成這樣的。或者說,是在等什麼人。

陳杉的目光停在窗戶對麵的牆壁上,一處內嵌的壁龕裏。五層壁龕的最上層,是一個貓頭人身的黑石塑像,手裏還拿著一個類似樂器形狀的東西,在壁龕裏微弱的燈光照射下,朦朧而迷幻。陳杉心想,十年前見過的這東西,原來它的材質叫“漱石”。他靜悄悄地坐在鏡子前,融融的燈光照著他的身體。

陳杉的後腰正中,有一個紅色的“♀”形印記,以前那個人還問他是不是小時候被什麼東西燙過,因為那個拇指大小的印記特別像燙傷愈合後留下的。陳杉說不是,那是出生之後就有的,是個胎記。那個人還因此笑了他很久,說他注定是被撲倒的命。

過去的玩笑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可說這些話的人,已經失蹤了。最近兩年,陳杉獨處時經常想回到過去,想回到二十歲時的樣子。這十年之間,除了自己生長和變化的身體,最大的改變是臉上的神色。二十多歲時充滿活力、神采奕奕,臉上帶著笨拙的“世故”。

二十五歲時,他想改變那種違背內心的世故氣息和表情習慣,但二十五歲之後的這五年,他發現那種世故沒有被改變,即使自己再怎麼努力,最終也隻是將它變成更為隱蔽、令人捉摸不透的“城府”。每次想到,可笑又可悲的心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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