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望巷口,又看了看張凡,一隻枯瘦漆黑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似是猶豫不決。
張凡見狀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退開了兩步,沉默不語。
甕中老人見狀一喜,衝著他點了點頭,接著對巷口外說道:“娃兒小心些,慢著點兒。”
聲音溫柔而慈祥,關切溢於言表。
在說話的同時,那充斥陋巷的妖氣如鯨吞一般,被他在一呼一吸間收納了幹淨。當那哭喊著的孩童飛奔進入巷子中時,周遭已是恢複了原本模樣。
“老爺爺……你看……嗚嗚~”
那是個六七歲的男孩子,也不顧得摔破了的膝蓋,將黑乎乎的小手攤開到甕中老人的麵前。
他的手中,赫然是一個破碎的泥塑,其上還掛著斷口新鮮的麻繩。
“娃兒莫哭,爺爺再給你捏個更好的,莫哭。”
甕中老人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麻利地以陶土捏成一個泥塑,比此前那些更見精致,穿上麻繩掛到了孩子的脖子上。
小孩子的臉就是那四月天,陰晴變化飛快,掛著新得的泥塑,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原本還涕淚交流的小臉馬上掛滿了微笑。
“謝謝老爺爺。”
小孩子禮貌地道了謝,歡快地連蹦帶跳離開,此前跌倒的疼痛好像都不存在了一般,飛快地跑出巷子向小夥伴們炫耀去了。
看著他單純的歡樂,清澈的笑容,甕中老人的臉上亦如菊花綻放,堆滿了笑容,竟也有幾分純真在其中。
片刻後,他轉過頭來,衝著張凡點了點頭,道:“謝謝!”
“不用。”張凡搖了搖頭,道:“大鵬王,你既吃人,又何必要顧忌孩童呢?”
“孩童是人,成人就非人乎?”
說著,他踏前一步,重新站到了甕中老人的麵前,手掌攤開,掌中有一殘破的泥塑躺著,正是此前那孩童留下的。
這個泥塑在那些孩童眼中,或許隻是好玩的玩具,可落在張凡的手中,卻有淡淡的金光在閃爍。
金光的核心處,泥塑的最中心,有一小滴金色的血液殘留,其上氣息強大,似是取自某種強悍的妖獸之血——確切地說,是金翅大鵬之血。
有這一小滴金翅大鵬血,再聯想到此前甕中老人對孩子們的叮嚀囑咐,張凡不過動念就想明白了。
“你既然通過這種辦法來保護這些小孩,讓他們免受吞噬,那何不幹脆不吃人?”
“既已一吞千人,緣何又假作慈悲呢?”
張凡句句緊逼,那甕中老人卻如沒聽到一般,更不曾如此前那般煞氣衝天妖氣彌漫,隻是嘟囔著“謝謝”,緊接著整個人慢慢蜷縮了起來。
他好像將張凡的存在忘卻了似的,顫顫巍巍地縮起身子,一手入甕,一手拿著從地上拾起的木板,就要蓋到甕上去。
可以想見,平時不捏泥塑時,這個老人定然是整個人居於甕中,不見天日。
“竟然再不受激?”張凡略一皺眉,隨即臉色一沉,喝道:“鯤鵬大聖!”
“鯤鵬……大聖……鯤鵬……大聖……”
聲音震動陋巷,有茅草從左近茅屋上灑落,有灰塵從地上揚起,卻有無形的氣場將甕中老人所在的地方籠罩,茅草不得落,灰塵不得揚。
張凡一聲大喝,指出甕中老人來曆,仿佛讓一切都為之凝固。
“你……你是誰?”
木板無力滑落,甕中老人重新探出頭來,凝視著張凡,顫聲道:“你到底是誰?外麵那個老叫花子一夥的?還是……”
還是什麼,他竟是說不出口,聲音都在顫抖,似有無限恐懼充斥其中。
“我是誰?”
張凡搖了搖頭,望著仿佛預見了什麼大恐怖一般的甕中老人,目光中不由得帶出了幾分憐憫,此前他如何對待那些孩子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一縷疑惑不可解:
“人耶,妖耶?!”
這鯤鵬大聖究竟是人是妖,他又是如何會落到坐困甕中的下場?種種疑問,著落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