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張霸抬著小幫主吳迪和林紫嫣的腐屍,出穀上得邙山東段山脊,原路折返下山,待穿過萬千碧草荒塚步至北邙碼頭,但見烈日之下那條原本人流熙攘的街道如今空曠死寂,連條狗影也是不見。估摸洛陽國民政府之所以案發十天沒來查辦,與那夜北邙山莊大戰宿公慘死的國軍部隊有關,想是有命逃回的如數彙報,政府不敢再來管這非人類所為之事了。
李穆放下心來將擔架置地,與張霸入舍走看幾家,無不是各種死狀的幹屍,有伏在桌上脖頸露著齒孔蠕蛆的,有安靜臥榻雙擁而眠的夫妻,拉開被子蒼蠅撲麵飛舞,也有似乎拄拐睡熟坐在院門石墩上的老人,還有不少孩童死態猙獰可怖的散落地上。
張霸皺眉捏住插蔥鼻孔,憤恨道:“天殺的吸血漢子當真沒有人性,琪兒姑娘生得那麼美貌,怎能與他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李穆不忍望著麵前倒斃童屍道:“鬼就是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往後遇見萬不可再像從前那般屢屢壞我事情。”
張霸點點頭:“俺指定不替鬼說話哩。”
在落花客棧裏翻找出一把菜刀,拉翻幾具伏桌屍體拆桌子卸板凳,叮當哐啷拚造了口簡易棺材,與出去尋來一架獨輪平板車的李穆,將小幫主和林紫嫣的腐屍羅疊放置進去,蓋上棺蓋擺手扇扇鼻子:“小幫主,林紫嫣生前那般喜歡你,死後你就用屍體成全她一下吧。”
言罷,推走向北邙碼頭鎮外黃河南岸尋船。
葛精光瞪著血紅眼珠,正躲在貨船艙裏準備下嘴咬死手中那剛捕來的掙紮老鼠,忽然聽聞張霸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倒黴錘子,竟然沒回河津,不會也教琪兒姑娘吸幹血死了吧。”
而後傳來粗嗓呼喊:“葛精光,葛精光,活著就出來給俺看看,死了就算。”
葛精光慌忙擦幹嘴角血跡,散去眼中密布血絲,甩丟半死老鼠踉蹌奔出船艙,定睛一看,真是張霸和李穆推著口棺材來了,跑下船激動道:“鳥人天使大人!精光等你等得好是辛苦!”
張霸大步迎上去,砸他胸口一拳歡喜道:“小兔崽子,你爛命真大,全碼頭人都嗝屁了,你竟還活著。”
聞言,葛精光抬袖落淚道:“鳥人天使大人,瞧您這話說的,其實精光也教吳,吳夫人給咬了,嚇死精光了,吳夫人怎會是個嗜血女鬼。”
哭出來的淚水赫然如血。
李穆一腳將他踹翻於地:“好啊,連你也變成吸血漢子了!”
雙臂迫出紫光劍氣,上前就要斬殺。
張霸豈肯教李穆不問青紅皂白痛下殺手,連忙招架攔住道:“老李,你這是幹啥?如此說來,精光也是受害者麼。”
李穆氣道:“黑鳥,他已是鬼非人,今日不殺他,恐怕日後嗜血本性一發,又要死上許多無辜性命。”
葛精光滾地爬起,抱住張霸腿哭嚎道:“冤枉啊,冤枉。”
完整道出他們走後那夜,他在貨船教吳夫人咬死的前後經過。
最後道:“鳥人天使大人,精光教吳夫人咬死之後,昏迷九天九夜剛剛醒來,餓得發慌隻想飲血,卻不曾做下殺孽,餓急眼也隻是逮來幾隻老鼠吸食,不信隨精光到船艙看上一看。”
張霸有心救他,趕緊接茬道:“看看就看看,你在這等著,膽敢跑路,教黑爺我逮住非揍死不可!”
拉上李穆步入船艙一瞅,真是那麼回事,十幾隻鼠屍教葛精光吸允的不成樣子,還有一隻縮在角落裏顫抖將死的,明顯是他剛下過嘴尚未來及吸食的。
張霸撩開艙窗側簾,往岸上瞅了瞅跪在原地不敢起身的葛精光,與眉宇間殺氣騰騰的李穆道:“老李啊,你看,這葛精光說得不假,畢竟與咱相識一場,就不要壞他性命了。”
李穆捋須氣道:“你這黑娘養的,方才在山上還說得好好,鬼就是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往後遇見萬不可再像從前那般屢屢壞我事情。你答應的好好,現在下山就變卦了麼?!”
張霸嬉皮笑臉道:“老李啊,別那麼死心眼麼,葛精光與那名喚栓子的吸血漢子不同,往後有我倆看著,隻教他吸食些六畜之血不就得了。”
李穆皺眉猶豫道:“可鬼就是鬼,萬一哪天……”
張霸不高興了:“你姥姥的老李,怎不開竅呢?我們要去泰山走黃河水道,還有誰能比他搖船識路?”
李穆捋須尋思半晌道:“這倒也是,姑且饒他一命,日後但有食人跡象立殺無赦。”
張霸大喜過望,接連應允之後,親下船推上棺材,教葛精光拉錨搖槳,沿著黃河往山東方向去了。
鏽跡斑駁的鐵船沿著時沉時浮的墨綠海藻,航行在苦海浩渺黑水之上第十五天,估計陸判早領著那批白衣亡魂穿過無天森林,在第十地府輪轉殿渡海登島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