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幾經興替,引發了多少騷人墨客的感慨,曆代以來,以金陵為題的懷古詩,多不盡數,大多是感懷世事滄桑,變化無常的。最有名的當屬劉禹錫的《石頭城》: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但此時的金陵,卻是比任何朝代時都要昌盛的金陵,比之盛唐的長安,也絲毫不遜。在現今的朱雀門,市井之聲已遙不可聞,向內望去,眼見的就隻是重重的樓台、輝煌的殿閣,寂寂地宛如無形的枷鎖,壓在心頭。
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皇宮,此後,大概永無寧日了吧。
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著那座皇城,林沁心中卻隻是茫然。身側的所有一切,都似在夢中一般虛無。身邊的男子,本來以為是一生的良人,但這時卻不知道,是不是今生的冤孽。
尚傑看著身邊神思恍惚的女子,心中甚覺不安:沁兒,會不會永遠無法原諒他,在某一天悄悄地離開他,讓他再也尋覓不到?
他看著車窗外那些熟悉的宮牆,一重一重地向他壓過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當年,就是因為怕沁兒厭惡這裏,才不敢把她帶回來,最後卻失去了她,如今呢?
馬車駛入了皇城,卻沒有往禁宮行去,卻到了以前的祺親王府。這座尚傑沒住幾日的王府,因為是潛邸,早已晉為祺祥宮,盡管長期沒有主人居住,但一切都還維持著當初主人在的時候。
尚傑來之前就叫人通知了,總管齊全兒就收拾好了一切,早早地帶著宮中上下迎候在門前,見駕,利落地行大禮:“奴才們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個聲音,驚醒了一路恍惚的林沁,她聽到身邊的尚傑平淡地抬手說了聲“平身”,才真切地感到,她的石郎,果然是皇帝了。
“沁兒?”尚傑輕聲地喚她,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你沒事吧?”
齊全兒等人悄悄地抬起頭,看了眼,又都慌忙的低下,什麼表情也不敢露。
“我沒事。”林沁同樣輕聲的回答。
尚傑不放心地看了看她,隻是在人前不好太露痕跡,隻能先領著進去,微笑著指點著裏麵的建築和景致一一向她述說。林沁的神情始終淡淡的,漠然地看著這一切,沒有應一句話。
尚傑心知必是因為他身份的事,卻不知如何哄她,匆匆地說了幾句府中的格局,就帶她到寢殿,把齊全兒等都屏退了,陪著小心問:“這裏怎麼樣?你先在這兒住幾天,好不好?”
“那麼,以後呢?”林沁冷冷地問,“難道你準備就在這兒藏著我?”
尚傑語調柔軟地道:“那要沁兒你決定,你如果選擇和我共掌江山,那我就讓禮部和欽天監選一個好日子,正式冊立你為皇後,讓朔兒認祖歸宗;如果你厭煩宮中的紛雜,那麼我就禪位,帶著你們浪跡江湖。”他看著她的眼睛,誠摯地道:“我隻希望,不要再一次離開你和朔兒。”
“說得真好聽啊。”林沁看著殿中華麗的擺設冷笑道,“你的第一位妃子姓祝,是你在藩邸時納的,對不對?她是不是也住過這裏?”
尚傑低下頭,慢慢地道:“是。”
“那你還讓我住這裏!”林沁伸手一拂,把桌上、架子上的擺設都掃到地上,各種瓷器碎了一地。
“皇上!”外麵的人聽到動靜,慌忙衝進來。
“出去!”尚傑回頭怒喝,“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必進來!”
“可是皇上……”
“還不快滾!”
“是。”齊全兒們偷偷地看了眼滿地的碎片,不安地告退。
“好大威風啊。”林沁冷冰冰地道。
尚傑對她的冷言冷語絲毫不在意,能再見到林沁就是天賜的福氣,至於相處,畢竟已經經曆了這麼多的事,畢竟是自己對不住在先,那麼,一點點小性子,又有什麼不能容忍的呢。
他溫言道歉:“沁兒,對不起,一時沒想到合適的地方安排你,要不然,你隨我入宮?就直接住中宮好了,形式也不過是形式。”本來是盤算著,讓林沁在這裏先住下,等正式冊封皇後的那天,再名正言順,明禮典儀地迎她入宮,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皇後是林沁。
“不必了,我現在還不想看到你的那些女人,我還是住這裏吧,你找個她沒住過的樓閣就好了。”
“恩,”尚傑小心地道,“這裏就是啊。”
“這裏?”林沁訝然。
“祝妃是側妃,一直是住在西院的,這裏她從來沒來過。”尚傑輕聲解釋,“這是正殿,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那我還要感激你了,是不是?多謝你還記得我這個元配!”林沁似乎更加生氣,“算起來,你離開我沒多久就娶了祝妃吧?”
“沁兒……”尚傑有些無奈,這時候,無論說什麼,沁兒都能找出不是來了,而這一切又的確是他的錯。
“我現在不太想看到你,你先回你的皇宮吧,讓我先靜一靜。”
“沁兒……”林沁轉過頭不再理他,尚傑隻好慢慢地走出門,叫人進去收拾了那些碎片,吩咐齊全兒“好好伺候著,有什麼要求隻管應承,辦不到的讓人進宮回朕”,又再三地交代注意她們的安全:“出什麼岔子,唯爾等是問!”齊全兒一一應了。尚傑默默地回頭看了看,又呆立良久,才依依回宮去了。
回宮第一件事,就是叫了秦安過來,交待他找幾個細心可靠的宮女送去祺祥宮,末了還覺放心不下,幹脆叫秦安過去伺候。
秦安楞了半天,才道:“奴才去了,那皇上您怎麼辦?”
“朕沒什麼,在宮裏,誰敢害朕,可沁兒母子如果讓人知道了,恐怕就危險了。”宮中曆來都是是非之地,他想到之前的元怡和雙佳,還有不久前,剛出生就夭折的六皇子,總覺得她們的死不那麼單純,可是卻什麼都查不到。如果沁兒在他眼皮子底下還受到傷害,那他真的一頭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