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重的躲在人群的高處,心也跟著婉娘膝下的血跡揪動,是同病相憐,仿佛很久以前,這種愛而不能的傷慟就曾在心中的某個角落掩埋,而今時光終於扒開當年的那道傷疤,撕裂的疼痛無可複加的在空氣裏發酵,我捧著左胸,眼角滾下一枚淚珠。
她終於挪到民眾口中的妖怪、她的丈夫身旁,赤子陽浸在鮮血與塵埃的中央,粗喘著氣,卻沒有絲毫反抗,她細長的眉眼微微舒展,左肘很用力的撐起整個身軀,好讓右臂抬起,愛的久了,便會生出一種自然的默契,赤子陽忽然睜眼,同處人群的低處,目睹傾力護佑、捧於手心的妻子傷痕遍體、灰敗不堪,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燃起一簇火苗,布滿塵泥的拳頭再次收緊,卻被婉娘強撐的右手溫柔擋下,她微不可察的搖頭,身體十分艱難的貼地前行,兩人緩慢蠕動、視線交纏,連光陰都不忍放慢腳步。赤子陽的嘴角奇異的溢出一絲淺笑,他張開的臂膀讓我想到了母雞護雛,珍而重之的將婉娘護在身下,幹裂的唇輕輕緩緩吻下婉娘的額頭,如一尊雕像,在戰火紛飛的塵囂裏依舊享受那一刻的靜謐時光。
興奮的人潮終於被這一幕感動,一動不動的表達著他們對這偉大愛情的尊重,依舊相信愛情,果然這個無妄的世道還不那麼的令人絕望。我不由自主的那麼一唏噓,連自己都覺得渾身彌漫起一股憂傷的詩人氣質,身旁的一老一小不禁也跟著感慨,慕念正拿著一張小手絹抽泣,“這個惡鬼使得定身術真是好啊,這些瘋子總算消停了。”
我:“那些人明明是對這堅貞的感情不忍下手,少年,看你都哭的稀裏嘩啦了,就不能勇敢點承認愛情這件浪漫的事兒嗎!”
慕念哧溜著一條鼻涕,勇敢的抗議道:“本仙我這是對灰塵過敏!”
我:“……”
不得不提一句,碧虛子實在是一個敬業的演員,即使扮個一句話沒有的死人戲份,麵對眾人踩踏時連條件反射性的皺眉都不曾有過,這也是他唯一令我稱讚的地方。此時他挺起胸前數把刀,施施然立起,僵硬的麵皮上才延遲性的來了一次皺眉,結果就是原先還將腿踩在他軀幹上的一個人,直接丟了一雙腿。血的事實麵前我一聲阿彌陀佛:有些怪物真是你一輩子都不該得罪的主兒。
碧虛子一腳踢開那個丟了腿的倒黴蛋,徑直走到赤子陽身旁,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赤子陽不屑的別過頭去,“沒用的,若非心甘情願,你得到的也不過是一段形同廢柴的火棘木。”
碧虛子粗嘎幹啞的嗓音震得人頭皮發麻,“哦,你不過是隻妖,卻貪戀凡人虛偽的情愛,我看你身下的小娘子平凡的很嘛,竟讓你寧願丟掉成仙的念頭,這樣的因又會生出什麼樣的果來,也不曉得那個小娘子消不消受的起。”
我聽到牙齒“咯咯”的聲響,赤子陽倏忽一下瞬移至碧虛子身前,他憤怒的扯起碧虛子的衣襟,一字一句從齒縫裏滑出,“你、敢、動、她,試試!”
碧虛子單手彈開赤子陽的威脅,輕鬆把他一下子撂倒地上,又不慌不忙的整理好前襟,冷笑道:“就憑你現在這樣嗎?”
赤子陽吐出一口血來,“聽說惡鬼的習性,向來喜歡得不到的就毀掉,以前我覺得不以為然,現在想想,卻也覺得挺好。”
碧虛子冷哼一聲,背過身走開,僅留下一句,“那就效仿人類的方法,我們打個賭好了。”
我打個寒戰,怯怯然扯了慕念的衣角,“你打的過惡鬼罷?”
慕念一副鄙夷,“人家說的是打賭不是打架!看你白長了一副男人樣,怎還如此膽小!”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