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餐之後,小不點兒圓滾滾的肚皮實在不忍直視,於是臨時決定在這夢境裏隨意散散步消消食順便找找路。聽說我們現下立著的這個亭子似乎是當地的鄉紳顯貴吟詩賞畫的福地,蒲葦沿江、水鴨成群,本是個生機勃勃的福地。先是日前放養的水鴨隻剩水麵漂著的幾縷鴨毛,接著村裏人家接二連三的暴斃,待到整村人把辟邪驅鬼的狗血桃木全副武裝之後,暴斃之人是沒有了,因為失蹤的人全都消失的連個肉渣渣都不剩。
目睹碧虛子無端端消失在亭子裏後,淩瀟緊盯江麵,似乎在等待什麼。可四下除了野鴉尖銳的嘶鳴靜的連水聲都聽不到,我著實看不出江水有何詭異,隻見淩瀟往江水裏投下先前市集買下的水鴨,放生的鴨子揮舞翅膀“嘎嘎”跳到江波中歡快遊走。我打了個哈欠移開視線,周遭的溫度驀地降了下來,驚奇的發現水麵開始浮起星星點點的白斑,就像是平日摻著泥灰的漆桶散到半空中一樣,空氣仿佛凝固,明明沒有風卻感覺一股寒氣悄無聲息彌散了整個江麵,水鴨似乎也受這種氣息的感染,不安的扭動尾羽,江麵泛出若有似無的綠光,輕薄的迷霧裏勾勒出數點清波,映照出一個扭曲的世界。風裏夾雜著飲泣似的嗚咽,我仿佛看見江水中糾纏不休的幽靈在幽浮撕扯。
我暗暗捏緊衣角,抓著小不點兒整個人幾不可察的縮到淩瀟身後,他很仗義的抓緊我的手,側頭擰著一雙好看的眉毛道:“手怎麼這麼涼?”
我自重生後時時手腳冰涼,身邊人都沒提過我也覺得不過是個傷後遺症而未有多加理會,不想淩瀟這樣簡單一句話卻輕易勾起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緒,條件反射般彈開他的手,轉開眼眸側著張酡紅的臉麵色凜然道:“淩兄此言差矣,你們男人大抵都對冰清玉潔、冰肌玉骨的女人趨之若鶩,我這也是趨於大勢。”
淩瀟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大手卻不意將我握緊,柔和道:“我並不十分在意這些,不過你若硬要趨一趨,我想但凡有些遠見卓識的男人都會認為女人的肌骨還是冬暖夏涼的抱著更實用些。”
我正覺不可思議,卻被更為不可思議的淒厲鴨聲打斷,我嚇得一把抓起慕念小朋友當擋箭牌,隻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小胳膊透過衣縫細細窺看。小不點兒似乎對這姿勢很不滿意,嘟著嘴抗議道:“你不覺得這場麵太血腥暴力、太少兒不宜了嗎?”
原本湍急的江流愈發急促,整個水麵沸騰出一股滾滾的渦流將鴨子包圍打轉,鴨連掙紮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就打轉著卷入中心,‘劈裏啪啦’的聲響伴隨著水底浮上的巨大魚群,張著鮮血淋漓的尖牙活生生把鴨子撕成碎肉。片刻後,若不是空中殘留下的幾縷絨毛陰魂不散的晃蕩晃蕩,我幾乎以為方才的一瞬不過是地獄的幻覺,我愣愣的看著江麵,對小不點兒說道:“哦,那是因為你是一個強大的少兒!”
小不點兒瞪著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別過臉去。我被餓鬼般的魚群嚇得目光呆滯,淩瀟安撫一陣後準備就近租輛馬車,我癱在地上弱弱的回應一句:“明明我沒有腿軟。”
淩瀟拉著小不點兒本已走出數步,聞言特意回身瞥了我側坐在地上的姿態,嫣然道:“嗯,是慕念說他腿麻了,我帶他活動活動。”於是,怨念的慕念小朋友悲憤而沉重的、點了點頭。
我心神不定在沿岸站立,盯著清波浮動的江麵發呆,那些輕薄的人命比這落水的鴨子也好不了多少。聽說慘死在水上的人,靈魂若得不到救贖將永遠禁錮江中,不入輪回。我長長歎了口氣,起身抬腿走下石階。左腳似乎踩到一灘粘膩的濕泥,有些不聽使喚,料得應是被沿岸的水草牽絆,便甩甩腿回身查看。誒喲媽呀,我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我瞪著地上圓滾滾的一個頭顱半晌無語,這張半露白骨半遮麵的臉上捅了倆黑乎乎的大洞,白慘慘的眼球被活生生摳去,一隻行蹤不明,另一隻耷拉在眼眶外骨溜骨溜的轉,連著縱橫的血管和粘滯的組織惡狠狠回瞪我,頷角一道被利齒撕裂的疤痕,被水泡的發白的嘴唇像是被江魚嚼爛,上下閉合哆哆嗦嗦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粗嘎的好像風吹落葉的簌簌聲。我忍住嘔吐的衝動鎮定抬腿,真是好死不死踩在這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斷臂殘肢上,活該被一隻露著森森白骨的半截手給逮住。這隻手在水裏泡的不久,雖然每一處皮膚都留了不少啃食留下的齒痕,但臂上的青蛇紋身卻依稀可辨,新鮮的很。我覺得眼熟卻沒有細想,嫌惡掰下皺巴皺巴的斷臂準備扔到一旁,那個腦袋卻飛快的自己彈跳過來,張著森森的白牙就向我殺了過來。慌亂中我甩手把斷臂投擲出去,那張大的嘴正好咬在自己的斷手上,頭顱皮球般又蹦又跳還嘶啞著“嗷嗷”大叫,兩排牙齒嘎嘣嘎嘣,晃蕩的眼珠子甩到一旁陰藹藹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