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先生,這些怎麼都是些生冷的食物?”
放在他們麵前的,都是些糕點,沒有五穀沒有青菜以及禽肉海鮮。
九歌靠在柳樹的樹幹上回味著殘留在口腔裏的酒香,閉著眼睛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半晌,連頭都懶得抬一下的他才回答醒月:“今日寒食,忌煙火。”
“寒食……?那明天即是清明?”
醒月的聲調明顯有些下降,察覺異樣的九歌側頭一看,發覺醒月神色黯然。
“怎麼?”
“沒,隻是醒月憶起了家鄉的爹娘,怕是今年的墓又沒人掃了。”
“你不是還有一個弟弟麼?”
“他又怎麼會記得,整天隻知捧著那本書,爹娘在世時都從不做這些事的。”
“喜歡掃墓的話,過幾年為師的墓就讓你掃。”
“……先生!”
醒月嗔怪一聲,九歌難得的惡作劇一笑。
但緊隨小小的玩笑之後氣氛又沉默了下來。
沒過多久,活潑好動的醒月按捺不住,又打破了這般沉寂。
“先生會死嗎?”
“嗯。”又是簡短地一聲回答。
“但我不希望先生死,醒月想要一生一世追隨先生。”
九歌愣了愣,隨後幹笑一兩聲不予任何回複。
——傻丫頭啊,將來你長大了,總要有一個家的,若到時遇到了你命中的郎君,怕是為師以死相逼不讓你走,你也要哭著鬧著嫁給他吧?
——這世上啊,即使是夫妻,也沒有什麼生死永相隨的,何況我們是師徒呢。
九歌不願多想,垂下眼瞼準備小憩一下,醒月卻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讓他好眠,他睜眼一看,看到小丫頭正滿臉好奇地看著自己,另一手指著對岸。
“先生,那是什麼?”
九歌順著醒月指著的方向望去,河的對岸不知何時順著河流的方向排了好長的隊伍,隻不過那些人個個眼神空洞好似行屍走肉。
“那裏好像有什麼好玩的,先生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不等九歌回答,醒月說著便要起身跑過去,不料被自家的先生抓住衣服前進不得。
“別去。”九歌低著頭,一邊用空出來的手抓著酒壇往酒盞裏倒酒,一邊繼續說,“那是去黃泉的人,這河,是流向黃泉的。”
隻感覺手中的衣服好像隨著主人瑟縮了一下,醒月趕忙退後一步乖乖地坐了下來。
九歌暗笑,這學法術除妖的,怎麼可以這麼怕鬼魂呢,日後可要好好練下她的膽量啊。
被小丫頭這麼一鬧,他也失了休憩的興致,索性拿起酒壇子就要一飲而盡——九歌平素討厭甜食,這些糕點都是為醒月準備的——才察覺到酒壇子已經空了。
才沒幾杯,這酒,就喝完了?
九歌咂了咂嘴,想起昨晚坐在庭院裏對月飲酒,無奈地搖了搖頭。
都怪自己太性急,一時抓錯了酒壇子,竟把昨晚喝剩下的酒給帶來了。
雖然言行舉止都變現得對一切事物都十分冷淡,但誰又猜得透真實的九歌也是孩子心性,對尋春一事是期待得不得了?恐怕,也就隻有那個人才知道吧——那個人?
九歌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影子,與此同時桃花林裏傳來了牧笛聲,一個小小的孩童騎著一頭水牛朝著九歌的方向前進。
“小毛孩!”
九歌這句話一出口,正在乖乖吃著糕點的醒月差點沒被噎死:一向彬彬有禮的先生,居然也會叫人小毛孩?
隻見那牧童跳下水牛氣衝衝地朝這邊跑來,在九歌麵前站定,伸出手指著九歌的鼻子。
“又是你!李悅!”
——李悅是九歌的本名,但那已是過去的事情。李悅這個人已經不存在,現在在這裏的,隻是一個名喚九歌的妖師。
“毛孩,這次又有帶酒麼?”
不理會牧童的無禮,九歌開口便向他要酒。
“沒有,不過杏花村裏倒是有很多——為你準備的。”
“杏花村?”
“你,該不會忘了吧?”
牧童歪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九歌。
“那個人,就葬在杏花村喲。”
“……很重要?”
“你親手葬的。”
九歌的腦子裏浮現了一個人影,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
“告訴我,杏花村怎麼走?”
牧童側頭看著對岸,眼神幽幽,歎了一聲才回道:“跟著他們走。”
“去黃泉?”
“不,杏花村。”
“這河明明是流向黃泉的。”
“是,不過黃泉之前還有一個地方。”
“杏花村?”
這下,牧童不再回答了,隻是盯著九歌的臉,眼睛一眨不眨。
“我懂了。”
九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抓起地上空了的酒壇子,順手把旁邊的柳枝折了一小段下來。
“醒月,走了。”
說完又是我行我素的,不顧還在吃著東西的醒月順著河流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