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苦刑般的旅途總算捱過。在看到城牆上“?京”兩個大字時,千雪差點喜極而泣。
連一路都在閉目養神的葉夫人,也忍不住把車簾掀起一角,眼中湧動著難抑的激動,
“七年了,總算回來了……”
京城到底是京城。打一進外城,千雪就感覺到了一股尊貴大氣的王者之氣。無論是街市、屋樓,還是行人的衣著,其精美氣派,都是小小的寧城望塵莫及的。
進入內城後,路邊的房屋全部變成了高牆大院,出入的也皆是轎輦與車輛。
葉府的車輛在寬闊的青石板路上拐了幾個彎後,終於停了下來,車夫如天籟般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夫人,小姐,咱們到家了。”
這個葉府,隻看大門,不知比寧城的葉府氣派多少,但跟一路的高牆大院比起來,又寒酸得跟蓬門蓽戶一般。
誰叫這是?京內城呢!是齊國權貴的聚居區。葉老爺隻是一個小小的寧城縣丞,而葉明郝的官階也不高。在這裏,葉家無異於貧民。
一家人互相見禮,先後入座。
在千雪先入為主的印象裏,妾室應該比正室年輕漂亮。可葉老爺的妾室葉尤氏,不但年紀比葉夫人大,連長相也比葉夫人遜很多。雖然這個年紀的女人都已說不上有多美,但細看她們的五觀,還是能看到年輕時的影子的。
葉明姝庶出的哥哥葉明郝四十歲不到,身形、相貌跟葉老爺有七分相像,連神情也是這般的嚴肅、持重。但相比葉老爺的陰戾,葉明郝看上去要柔和、可親得多。
葉明郝的妻子葉薑氏,雖然年紀已有三十五六歲,但長得明眸纖眉,雪膚朱唇,明豔得絲毫不輸給十七八的少女。而且和她那呆板、嚴肅的老公完全相反,她的眉眼中總是充滿著笑意,舉手投足間也甚是溫和、謙讓。
葉老爺一改往日的寒薄虛偽形象,跟所有的慈父一樣,對久別的家人噓寒問暖著,眼中慈愛流露,語氣真摯而肯切。
一家人的談話在其樂融融中進行著,作為當家主母的葉夫人,也不時得體地插上幾句,眼中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隔閡。
這是千雪第一次見識一夫多妻製下的女人相處場景,沒想到不但沒有刀光劍影,反而一派和諧加和睦——雖然隻是表麵上的。隻有千雪留意到葉夫人眼中的落寞,飄乎而過,轉瞬即逝。
葉家人都是演戲高手。除了葉家的兩個小鬼,這一家子的人都清楚她的來曆的。他們第一眼見到千雪時,臉上都僵了那麼一瞬,但隨即又不著痕跡地堆起了笑臉,
“明姝……”,“妹妹……”。
“孝蓀和孝茵呢?”葉老爺環顧了一下左右,眼裏升起了溫柔的期待。
提起一對孫兒孫女,葉尤氏臉上馬上浮上明亮的笑意,
“去他們外祖家頑去了,晚上才回。要知道你們今天到,就不讓他們去了——要不,現在就派人去接了來?”
葉老爺忙擺手,寬容地笑道,“無妨,晚上見也一樣。”說著,話鋒一轉,問向葉明郝,“孝蓀書讀得怎麼樣了?”
聽到父親的問話,葉明郝馬上露出驕傲之色,“府裏的西席說不賴……”
“那就好,那就好……”葉老爺欣慰地含笑點頭,明亮的笑眼比屋外的陽光還是燦爛,“咱們家以後就全看孝蓀了……”
……
五月分的天氣已有些微熱。千雪推開花格窗扉,深吸了口屋外清涼的空氣,四肢百胲都立刻舒暢了起來。
按照這裏的曆法,今天應該是四月十五。和中國的農曆一樣,這裏每月的十五都是月最圓的一天。
上月的十五,她正和丁易相攜逃亡。那如惡夢般的一天,她至死難忘。一個月過去了,不知丁易有沒有為自己找到棲身的角落。
之前她要擔憂奶奶,現在還要擔憂丁易。對千雪來說,這異世的生活,看似錦衣玉食,實則苦不堪言。
皎月的清輝如水銀般傾瀉在院子裏,滿園的芍藥因而籠上了一層銀輝,比白天看到時更顯得清幽、仙華。
這個沁芍苑據說是她小時候的住處,一切陳設都保持著原樣。
千雪在妝匣裏翻揀著小時候的飾物,發現除了一枚蝴蝶玉墜,全都幼稚得不行。那玉墜質地潔白細膩,刀工栩栩如生,千雪隻看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了。
她用兩指小心地拈起玉墜,沒想到手還沒拿穩,那墜子就“吧嗒”一聲,裂成了兩半,斷麵處還有幾縷粉末掉了下來。
千雪細看了下斷麵處,發現這裂痕已經很舊,那些粉末應該是漿糊之類的東西風化成的。
看著掉在匣底的另一半玉墜,千雪心裏深深地惋惜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