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發的第四天,我整晚都在娜塔莎家裏,直至午夜以後很久。那晚我們要說的事情太多。我還記得在出門之前曾對內莉說,我馬上就會回家,當然我自己也想這樣。我毫無覺察地在娜塔莎家裏待了很長時間,不過我還是放心內莉的:她並非獨自在家。而是由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陪伴。馬斯洛鮑耶夫曾到我這兒小坐過,也是他把內莉病發的事情告訴了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同時,她也聽說了我目前正為很多麻煩事所苦惱,而且還是個單身漢。我的上帝,別提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有多善良啦,她可真是能幹啊!

“看來,他這會兒不會來咱家用午餐了……噢,上帝!他現在還是個單身漢,真可憐,是個單身漢。那麼,現在該是我們對他關懷備至,讓他感受我們熱情的時候了。可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她坐著馬車,很快就來到了我家,並且還帶著一大包東西。她開門見山地對我說,她從現在起就待在此地,並且告訴我她來的目的就是幫我解決那些麻煩事兒的。她把那個大包打開來,從裏麵取出了給病人吃的果汁糖漿、果脯,病人複原期吃的幾隻雛雞和一隻老母雞,烘著吃的蘋果、橙子,產於基輔的幹果(當然這有待醫生的允許),除此之外還有換洗的內衣、床單、餐巾、女式襯衫、繃帶、藥布,——總之差不多醫院裏的所有東西都被她給帶來了。

“我什麼都帶來了,”她很快近乎慌忙地衝我說,好像馬上要離開這兒趕著去別的地方似的,“您是個單身漢,所以我想您可能會缺少很多東西。那麼請您同意我……這也是菲利普·菲利培奇讓我這樣做的。那麼好吧,現在我們來幹些什麼呢……快點,我們現在要幹些什麼呢?她好些了嗎?神誌清醒了嗎?瞧啊,她這麼躺著多難受啊,應該把枕頭重新擺一下,讓她枕得稍微低一些,您要知道……是否換個皮枕頭感覺會好點兒?我想皮枕頭清爽些。噢,看我有多笨!我怎麼沒想到應該帶來一個。我這就去取……您不認為應該生個火嗎?我叫那個老婦人到您這兒來,我認識一個老婦人,您這兒怎麼沒有女傭人……那麼現在要幹什麼呢?這個是什麼?草藥……是不是醫生給的啊?我想可能是用來沏茶的?我這會兒就去燒火。”

我讓她坐穩,安靜會兒。對此她很不能理解,仿佛還有些難過,不過確實因為沒有太多事需要做,可是即便這樣,她也一點兒都沒有放棄。她很快就與內莉成了朋友,在內莉得病這段時間,她真是幫我做了很多事。差不多她每日必到我這裏,來之後總給人這麼一種感覺:就是仿佛丟失了什麼東西,又或是什麼東西偷偷跑掉了一般,應該盡早把它找回。而且她每次都要加一句,“這也是菲利普·菲利培奇讓我這樣做的。”內莉很讓她喜愛。倆人就跟親姐妹似的。在我看來,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和內莉在很多方麵都有共同之處,頗像小孩。她講各式各樣的趣事給內莉聽,哄她高興,而內莉也在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走後時常感到無聊、孤單。其實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首次出現在我家時,曾引起了內莉的不解,可是她馬上就明白了這位陌生人來這兒是做什麼的,她也就因此表現出了常見的態度——皺眉、無禮,再加上沉默不語。

“她幹嗎來我們家?”內莉等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走了以後,非常不高興地問我道。

“關心你,內莉,她來照顧你。”

“照顧什麼呢……幹嗎要這樣呢?我又沒有這樣對她好過。”

“但凡是個好人,都不會在意是否得到過別人的好處,內莉。他們願意照顧那些需要照顧的人,即便這些被照顧、被關懷的人沒有給他們什麼東西。這就已經足矣,內莉;這樣好的人世界上有許多。這些好人你從沒遇到過,在你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卻並沒有遇到過這些好人,這隻能算你不走運而已。”

內莉一聲不吭地從我身邊走過。過了十五分鍾,內莉小聲地喚我到她跟前,要了一些水,驀地緊緊摟著我,靠在我的懷裏,許久都沒放下手臂。次日,內莉笑迎阿曆克桑德拉·希米爾諾芙娜。隻是不知什麼原因,她在阿曆克桑德拉跟前仍顯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