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這身體也算命不久矣了，你若是放沈姑娘出來，我保證超度時不給你一點痛苦。”那神棍喘著氣，“還有那另外中了你咒術的一百八十八人，你有什麼仇什麼怨，要害這麼多人？”
神棍雖滿臉是油，猥瑣得讓人不敢看第二眼，可此刻卻有一種出家人不打誑語的肅穆感，如果不看這太美的捂|襠畫麵的話。
“我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真的很……厲害的樣子。”揚小樓喘。
“我江陵命苦啊，怎麼攤上這樁破事。”自稱江陵的神棍再喘，“這具身體，它壓根不是你的。等等，你不會以為你真是沈攬月吧？”
揚小樓直愣愣望著橫梁上的雕花，“不然呢？我是誰？”
“跟上一個一樣，鬼|魂咯。不過，上一個是遊魂，而你，是厲|鬼！”
荒謬！揚小樓盤腿坐起厲聲道，“你胡扯，我是沈攬月，這沈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沈、攬、月！”
“那沈南風為什麼要請我來？”江陵的聲音，揚小樓聽起來縹緲極了。
盤旋在她頭頂縹緲的聲音如一把尖刀，殘酷地刺破她苦苦維持的生活。
那沈南風為什麼請我來……
“我不信，我更不懂你說的什麼咒術。”揚小樓的聲音有些神經質的波瀾不驚。她心裏來來回回默念著我們要相信科學、相信醫術，又想那該死的沈南風在哪裏呀，怎麼不來救她。
江陵搖搖頭，這妖怪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貨。他捂著襠艱難爬起來，拿過桌上的魂|盤，張著腿一搖一拐向揚小樓走去。魂|盤裏的飛馳著快到兩百粒魂|珠，白色魂|珠都被一粒黑色魂|珠統攝著——魂|盤因厲|鬼的攪局徹底亂了。
他將魂|盤對準她，那粒代表著厲|鬼的黑珠就會指向她。
可是——
那魂|盤對準揚小樓的那一刻，所有魂|珠停止了移動。一粒不起眼的小小白珠從眾多同類裏鑽出來，遙遙指著揚小樓的方向。
“不可能……”江陵道，“妖|孽，你又用了什麼妖法。”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那東西也證明我不是妖怪吧？”揚小樓也沒察覺自己語氣裏的慶幸。
江陵丟開魂|盤，猛地上前一步，對準揚小樓插有桃木錐的左手背，趁其不備將那木錐一拔。
血濺三尺。
複而以更大力道深深刺穿那鮮血淋漓的左手。
伴隨著揚小樓痛苦的驚叫，小屋裏光華大盛。揚小樓體內有什麼正在升騰，金色流光迅速走遍了她的每一處骨骼，一股黑霧自裏向外迸發，與這金色流光呈互博之勢。江陵根本不理揚小樓感受，順勢多戳了幾下。那股黑霧負隅頑抗了一陣，最終被金色流光逼入揚小樓額頭。
江陵兩指點上她額頭，作勢一拈。
一個巨大的黑影被拈了出來。
“哼，小樣，還不承認，被我捉住了嗎？”江陵輕笑一下，對兩指之間的一團黑霧道。
“你……你他媽到底在跟誰說話，我在這裏……”揚小樓靠著床幃，虛弱不堪地炫耀了下存在感。
江陵嘴抽了一下，手指間那黑霧奮力一擺，掙脫了他的束縛。
黑霧迅速膨大，在空中形成了個人臉。
漆黑如夜的黑霧裏，那五官是如此脆薄、稚嫩……
儼然才八、九歲的模樣。
江陵：這是……
揚小樓：這是……
那是個小女孩的五官，被泡得腫|脹不堪，支離破碎。可從輪廓上看分明與此刻靠在床沿的揚小樓有六七分相似。
魂盤大亂，那粒黑色魂珠妄想脫離魂盤的束縛衝向那黑霧。
“你才是真正的沈攬月？”江陵艱難向空中的黑霧開口，難以置信道，“沈攬月，為什麼你成了厲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霧聳動，她在哭。
江陵心生不忍，他拈了一個訣，溫柔地向那黑霧探去，“乖孩子，別怕。出來了，再不會有人害你。”
“你的靈魂怎麼殘損成這樣，是被人生生割裂了嗎？你到底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化為厲鬼……”江陵閉眼繼續探查它的情況。
“它開口了，想說話。”揚小樓在一旁心底鬱卒，不忍道。
那黑霧中的人臉嘴巴果然在一翕一合，隻是發不出聲音，它的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卻無法化為實體。它越說也快，眼淚越流越多，眼底的哀色愈重。
“乖孩子，告訴我，那咒術是怎麼回事？我想幫你，我會幫你回到自己身體裏。”江陵道，他的眼裏憐憫甚重。
聽到咒術二字，那人臉露出驚駭與怒色。忽而呼嘯一聲，向窗外奔去，消失無蹤。
“等等，你等等。沈攬月，我還有很多話要問你。”江陵爬上窗戶呼喊著，可惜，那厲鬼就這麼消失一片綠樹紅花後。
屋子裏，空留揚小樓與江陵相對無言。
江陵乜了她一眼，“那才是沈攬月，你這占了她身子的冒牌貨。她成了厲|鬼，你卻在這裏享受她應得的一切。”
“……”
“你們一個二個……一個二個……死鬼，當沈攬月這身子是什麼了，容得你們這般糟蹋。”江陵沒好氣，嘲她。
揚小樓轉過臉，不顧疼痛，揪了揪他的衣袖。
鮮血染紅了江陵素色的衣袖。
她難以置信地一字一頓地懇切道，“江陵大仙，求求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揚小樓抱臂，聽江陵講了一個故事。
她覺得很冷，就連被翠華塞毒|藥時，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漫天雨色時也沒這麼冷。
從前有個富商，他叫沈南風。
他是個異族女奴的孩子，所以沈家人都嫌棄他。在他十二歲那年，他父親死了，他和同父異母的妹妹被迫分家被趕了出來。他帶著他兩歲的妹妹來到揚州，發誓要闖出一片天下。兩兄妹相依為命，感情甚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