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姐,那些首飾沒賣多少銀子。當鋪說雙魚金步搖裏的金子摻了假,鳳凰紅玉簪上的紅玉成色有問題……”
揚小樓暗叫坑爹,她原以為那四個丫頭不忠心於她,怕是對沈南風忠心耿耿。沒想到她們居然背著沈南風幹偷竊之事。這幾日,她發現自己身為沈大小姐,連幾件像樣的頭麵衣服也沒有。
沈南風慣於懷疑自己,卻沒想到四翠正是利用這一點,偷光了自己屋子裏值錢的東西。反正自己鬧起來,四翠可以推到自己有瘋病上。沈南風寧願懷疑她,也不會懷疑一直正常的四翠。
“我那屋裏也就這幾樣值錢,除此之外還有些衣物罷了。”
那金絲楠木的桌子,黃花梨木的椅子,碧紗帳裏的蒼玉掛鉤倒是值錢,可惜要是搬得走也輪不到揚小樓來搬了。
“不論如何,玫瑰,在沈南風回府之前,我定要找個防衛空當溜走的。可惜我沒你的身契,不然我也帶你走。”
玫瑰聽此一言,有點哆嗦。她愣了好久,眼睛發亮,“小姐,你願意帶玫瑰走嗎?”
“你不能做逃婢,這是大罪。”揚小樓搖頭。
“不,玫瑰即使犯罪,也想與小姐一同走。三年了,我日日夜夜都祈求老天讓我回到小姐身邊,重新伺候小姐。”
“你不怕我嗎?我可是瘋子。”揚小樓從府裏人的話語、神態、眼神中依稀能了解自己以前到底是哪種人。
四翠說得沒錯,沈府裏沒有人不怕她,在失憶前,她怕真的是一無可救藥的瘋子。
“不,是她們不明白。”玫瑰仰著頭,目光灼灼,“現在的小姐,跟之前的小姐不一樣。現在的小姐,才是三年前的小姐!”
揚小樓歪著頭,表示聽不懂。
玫瑰搖頭,隻要她自己一個人懂就夠了。
玫瑰想著想著,一個人小小聲地哭了。哭聲劃過院子裏的池塘,池塘裏黃油油地荇菜也跟著顫抖,飛過池塘中央名叫浪遏亭的樓閣,一直到天邊,暮雲降下,霞蔚蒸出,藍天釀了一絲鬱紅色的心思。
沒人能明白玫瑰的心思,她從小跟著沈攬月,怕是除了沈南風最了解沈攬月的人。三年前,一向頗為重視玫瑰的沈攬月性情大變,愛看經史子集地她突然將那些書全撕了,還將玫瑰大罵一頓,說她最恨這些正名大道。與沈南風兄妹情深的她無端端變得陰晴不定,並突然癡迷起任明珠。一向端莊獨立的她,整天神神叨叨缺乏安全感,不時裝病來騙得同情。
也就是那時,“那個沈攬月”趕走了玫瑰,將她貶做二等丫鬟。而現在,隻有玫瑰一個人清晰地感到“那個沈攬月”不見了。
她的小姐,回來了。
真好,玫瑰仰天,彩霞滿天,她又笑了。
雲升月起,明月掛在清福居朱色的簷角上。
揚小樓悄悄進了自己的院子,這幾日,來往清福居的禮物都沒斷過,湯藥進進出出,人參燕窩熬得水許多撒潑在了地上,可沒有一滴是給揚小樓的。
這些人哄這的,正住在丫頭房,躺在蠶絲被上,被其他三翠一口一個姐姐地照顧著,被廚房裏的廚娘跪著奉上滋補雞鴨的那個人,不是她,是這清福居的大丫鬟翠華。
揚小樓差點和端著盆子來倒水的翠黃撞了個當麵。
翠黃見是她,聞到了她身上的惡臭,嫌惡又害怕地盯了她一眼,“翠華姐被你害得還不夠嗎?她才十九歲,左耳就被你生生咬掉了。以後她還怎麼出去見人,你知不知道,翠華姐曾有個心上人,她總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那個心上人就會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了。”
“現在,翠華姐躺在床上,整個靈魂都空了似地絕望。這都是你害的!是,你是大小姐,我們不敢拿你怎麼樣,可全揚州的人都知道,你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揚小樓冷冰冰看著翠黃,圓臉少女紅著鼻子,淚水撲朔朔往下掉。揚小樓心裏沒絲毫同情,
她沒有絲毫辯解,因為她明白,沈府裏的沈攬月連呼吸也是錯的。
沈府裏所有人都不會相信她的話,即使她說的全是事實。而翠華隻要在那裏一躺,露出那張傷殘的耳朵,自己便百口莫辯。
所有人的天平都隻會向翠華傾斜。
揚小樓揚起下巴,冷笑一聲,自顧自地走了,“可我就是小姐,你們能拿我怎麼樣?”擦肩而過,她挑釁地在翠黃耳畔低語。
那姑娘氣得身體抖得跟篩糠似的,指甲深深掐在肉裏,掐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