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卻沒有忘記他。
張嵐在看守所羈押期間,她經常帶了些換洗衣服和營養品來看他。張嵐覺得愧疚於她,羞於與她見麵;可王倩還是堅持要見他,張嵐隻得拋開僅有的尊嚴決定見她一麵。
兩個人在看守所的會客室裏相見。張嵐看見王倩依舊像鮮花一樣婷婷玉立,秋水般清澈的瞳子裏竟看不出一絲悲哀,隻是多了些期待;反觀自己已沒了當庭長時的氣宇軒昂,更加自慚形穢。
在這裏他是犯人,他已經習慣了低眉順眼,逆來順受。他的雙手因為參加勞動,布滿了老繭,有的地方還裂開了口子,流出血來,血痂未幹。王倩見後心疼的抓住他的手,小心的撫摸著。
“嵐,疼嗎?”
張嵐慌忙把手收回來,苦笑著說:“不疼,習慣了。”
兩人相對坐著,似有千言萬語,卻無從開口。隔了良久,王倩告訴他院裏新的人事變動:
“你知道嗎?我最近提為審判長了。”
“那恭喜你了,我知道你行的,不要學我那樣。”張嵐還是不忘鼓勵她。
“嗯,我知道。楊興萬提為庭長了,還有那個‘傳聲器’麥家慶終於提成副庭長了。”王倩似乎對麥家慶仍無好感,語氣中流露出不屑。
“他——哎——”張嵐歎了口氣,卻不將話說明白。
張嵐又說:“你以後別來這裏了,我隔一段日子就要轉到別處。王倩,你忘了我吧,自己找個好人家——結婚過日子。”
“不!嵐,你不用勸我,我仍是愛著你的!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出來的那一天。我知道這等待會讓人痛苦,但是能夠等待的人那也是幸福的。你在裏麵可要堅強些,自己多保重,就當是為了我——”
那話說到最後已是微弱嚶嚶,但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
張嵐沒料到王倩在他落魄到如此田地,依然對他不離不棄,心裏感動不已。這是何等高尚而智慧的見地!他自愧不如,眼裏情不自禁留下淚來。
“倩——”張嵐哽咽著捧著王倩的手,終於說出這樣的話來。
“倩——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我今天真是好慚愧,我會好好的改造,爭取早日出來。”
張嵐說完這話就毅然先離開會客室進去了。王倩獨自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發呆,她為張嵐遲來的醒悟欣慰,但她又擔心著張嵐真的明白了她的苦心麼?
繆風的情形卻完全不同。
他因為是江海房地產公司的實際操縱者和城北土地開發的最大受益人,也是整個事件的指揮策劃人,他的犯罪行為給國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而且公安機關還查實,繆風在經營捷達摩配公司時為了在業務上戰勝競爭對手,授意王老板恐嚇並秘密幹掉了對方的一個重要負責人;還有繆風內部集團成員柳豔豔之死,王老板自是罪責難逃,繆風是主犯,難逃法網;其實,曲海棠這個小女子也差點成為人間冤魂。還有在城南開發中與姚梅勾結收受賄賂等等諸多劣跡,隨著公安機關的深入調查均已浮出水麵。
繆風在審訊中,認罪態度極端惡劣,在大量的事實和證據麵前百般抵賴,狡辯;甚至企圖買通看守人員串供,幸虧公安人員及時發現製止才不至於釀出新的事端。因此,法院合議庭認定繆風犯下了瀆職罪、行賄罪、故意殺人罪,數罪並罰一審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王老板因為犯下故意殺人罪、組織強迫賣yin罪、強奸婦女罪,數罪並罰一審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因為其後來檢舉揭發胡寶亮有功,決定執行緩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隋大流、吳仁峰一幹人等皆因各自所犯下的罪行判處了不同的有期徒刑,所得非法財產全部予以罰沒,收歸國庫所有。
審判人員在宣判後最後問他:“繆風,你聽清楚了沒有?是否提出上訴?”
繆風此時的心智已被判決最後的內容震得麻木,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半晌,才回過神來,歇斯底裏大呼:“我不服!”
繆風在被宣告死刑後的當天晚上,心潮湧動,完全沒有睡意。他坐在監舍的小床上默默無語,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原以為自己最多隻是判個無期徒刑,那樣的話他還能苟活著。可判決結果無情的斷了他這個念頭。現在他體會到能夠活著該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如果上蒼能讓他再次選擇,哪怕是剝奪他做人的權利,讓他做一隻狗或是別的動物他也願意。他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呢?要是他還在那個偏遠的鄉下做一個無名小卒,他的性命就能夠保全。
那夜的春雨也是綿綿的下著,令人哀怨不斷,屋簷下掉落的雨滴打在監舍外路燈的燈罩上,“滴答”作響,將那夜敲得冰冷無比。
第二天早上,看守警察發現繆風原本烏黑濃密的頭發竟成灰白!那繆風的神情倦怠,雙眼呆滯,與昔日市委秘書長的風采判若兩人。現在的繆風哪裏像是個三十五歲的青年人,分明已是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