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紅菱跟著金鬆的馬車剛剛回府,在角門處驗了腰牌,急急地朝夫人的瑾懷園走去,平時這個時辰,府裏都該安靜下來,各院子上夜的婆子四處查看後,也是該落鑰了。
可今夜卻是連夜風都傳遞著嘈雜和紛亂,不時瞧見個慌張的小丫頭或是鬼鬼祟祟的婆子,想來都是趁亂想要渾水摸魚做些什麼勾當,一個個見到紅菱都驚得魂飛魄散,支支吾吾說不出句整話來。
紅菱沒心情理會她們,遇見便狠狠地剮上一眼,心裏記下,腳下不停的進了瑾懷園。顧不得去換衣裳,解了披風搭在手上,直接朝正房過去。
走前特意安排的小丫頭水兒,這會兒還在門口站著,見她過來忙接了披風,屈膝行禮道:“紅菱姐姐回來了。”她年紀小聲音清脆,屋裏也能聽見幾分,不多時就出來個婆子喚了紅菱進去。
屋裏雖然燃著燈燭,卻還是一味的昏暗,繡花鞋踩在厚實的如意錦紋絨毯上悄然無聲,直走到碧紗櫥內,都還沒見到半個人影兒,紅菱的心裏開始有些惴惴。
邁步進了最東邊兒的暖閣,滿地的碎瓷茬子,也不知是砸了什麼,幾個丫頭跪了一地,連喘氣兒都不敢大聲。
劉氏穿著日常的青織金妝花緞襖子歪在床上,手裏慢慢撚著念珠。
紅菱看得頭皮發緊,跟著劉氏這麼多年,深知她隻有心情極其不好,卻又要壓著火氣想事兒的時候,才會這樣用力地撚念珠,她頓時就繃直了後腰,調整好麵上的表情,上前放柔了聲音道:“夫人,奴婢回來了。”
劉氏的唇緊緊地抿著,唇角勾出個犀利的角度,半晌才停了手裏的動作,冷聲問:“東西可找到了?”
紅菱小心翼翼地說:“夫人,別說是房契地契,連張銀票都沒有,隻有點零碎銀子和銅板散在桌上的匣子裏,加起來也值不得幾個錢,該是臨時支取打賞用的,別的什麼都沒找到。”
劉氏壓了一晚上的火氣,終於按捺不住,手裏的串珠“啪”地摔到對麵櫃上。
串繩崩斷,珠子四下飛濺,打在身上生疼,紅菱卻分毫不敢躲閃,隻聽劉氏低罵了一句:“都是廢物,連個東西都找不到!”
馮媽挑簾子進屋,喚了聲:“夫人。”
劉氏抬眼看清來人是誰,長出了一口氣,衝下頭不耐煩地揮揮手,“都出去吧。”
一屋子人得了****似的,俱躬身從那極其壓抑的屋裏退出去。
紅菱打發了守夜的小丫頭,自個兒留在外間守著,劉氏心情不好,值夜要格外當心,半點兒不妥當,次日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馮媽是劉氏的乳母,如今已經花甲之齡,早就不用當差伺候,住在東邊廂房內自有丫頭婆子伺候著,隻陪著劉氏閑暇時候說話兒解悶,但是園子裏的人都知道,她才是劉氏真正的心腹。
每每遇到什麼難解的局麵,劉氏便會叫馮媽去陪她,隨後就會有一連串的雷霆手段,大家都在私下裏說,其實馮媽才是出主意的人,所以家裏的老爺太太們都對她敬畏三分,更不要說底下的人。
紅菱好奇她會跟夫人說些什麼,雖然在外間什麼都聽不到,卻也還是下意識地支棱著耳朵。
“夫人,今晚老奴伺候您歇著。”馮媽沒瞧見滿地狼藉似的,徑直走到床邊,蒼老的麵孔上帶著異樣的沉著冷靜,“不論大房什麼立身保命的東西,如今隻餘孤兒寡母的,還不都得靠著您的心思過活?即便將來大姑娘出門子,陪嫁那也都是有定製有數兒的,不能越過規矩去,以後隻餘大太太一個寡婦在家,她又是那樣喧軟的性子,咱們還怕會拿捏不住?”
“你如今還不知道這裏頭的難處!老二那個挨千刀的逆子,也不知是怎麼弄的,虧了公中一萬多兩銀子,我就是把陪嫁都賣了都補不出的窟窿,等老爺子回來,還指不定要鬧得如何呢!老二也沒知會我一聲,就帶人去搜了大房的園子,我氣也氣不動隻得由著他去折騰,原想借著老爺子不在家,從大房摳些家底兒出來,到時候許還能支應過去,誰知竟是什麼有用的都沒搜出來!”劉氏的手在身側捏緊,恨聲道。
“夫人休要擔心,全家都知道大太太娘家有錢,如今搜不出東西才更說明裏頭有貓膩兒。大老爺如今已經賓天,不管多少虧空,就隻管往那死人身上推,還能從地府中拘來對質不成?”
“你這話倒也有理。”劉氏聽罷心內稍安,臉色剛剛緩和,想起一事又揪起眉頭,“那齊氏倒是個命好的,竟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如今我管著家,出了事老爺子必然拿我的不是,也不好有什麼舉動。若再生個賠錢貨倒也不足為懼,可若是得個兒子,就算老爺子沒什麼心思,以後也免不得要分去半份家產,要再是個出息的,那就越發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