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全都是夏天。
也許B市是一個會讓人生出很多很多的回憶的地方。
我不知道在後來的那幾天裏我是怎麼以一個遊客的心態在B市裏過來的，也許是太陌生了，總是感覺很別扭，好像街上的一切都離得遠遠的，雖然他們分明就在那裏，卻也還是抓不住，碰不到它們。我大多數時間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睡覺，寫東西，或者就是發呆。——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想想。
然後那天，我去參加了我們的同學會。
那天起床的時候我茫然地望著天花板，一瞬間甚至猶豫過自己要不要去。十年前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是很開心很開心，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生活居然是那麼的幸福，——然而在十年之後，也許一切都已經不在原來的樣子上了。也許還在，也許還是老樣子；我不知道。我真的應該去嗎？
我真的應該去嗎？也許是的。
有些事情，我想要一個答案。——也許這也正是我一直都保持著單身（或許可以半開玩笑地說是清心寡欲）的原因。
其實感情可以被藏得很深很深。
小瑉很早就告訴了我同學會的時間地點。——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提前這麼多天就來到B市的原因。我合上筆電，隨手扔了幾瓶礦泉水到我的登山包裏。隨便地把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亂蓬蓬的馬尾，我拎起手機和錢包，把登山包草草地甩到了背上，手裏一邊轉著房卡一邊離開了這間開著強勁冷風的酒店房間。
我的目的地是青葉山，在那青翠的山腳下，我們那小小的，甚至可以說是寒酸得可憐的高中同學會，就要在那裏召開。
我還記得我上高中的那幾年裏，那裏的山頂上有一大片海一樣的狗尾草。
01.
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暑假沒有怎麼動彈，總會覺得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懶洋洋的。一伸懶腰，骨頭都會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就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機器忽然又轉動起來，你甚至都可以聞見那齒輪咬合的地方的鏽痕摩擦出的那種奇異的鐵味兒。
不過，這總歸應該是暑假啊。——難道不是嗎？
就在不久之前，中考挾著六月底的驕陽和七月初的炎熱生猛地來了，在我們這群可憐的前初三黨中間張牙舞爪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從那些“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成績單裏灰溜溜地離去了。那時候，在我們眼前展開的，應該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假期，——有著明亮的陽光和油綠的葉子，也許還有浪花和沙灘。
然而就是這絕無僅有的兩個月中，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都是在補習班的教室裏度過的。這段時間的生活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每天倒是都有吃飽吃好，隻是成天被關在囚籠一樣的教室裏，隻要是個情商正常一點的人都會覺得鬱悶。不過我的母上倒是對我的這一個月的成效還算滿意。——因為她很開心地看見了我“笨笨的小腦瓜”裏多了很多諸如“重力加速度”之類的不可回收垃圾。
“玩中學，學中玩。”——這是她在這個假期裏最喜歡在我耳邊叨叨的一句話，不過她也的確總是告訴我說“學習的時候絕對的不許玩”來著。
不過，還是算了吧。——反正她這樣自相矛盾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跟父母的矛盾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們已經放出話來說，隻養我到18歲，18歲以後我就得自力更生，他們連一分錢都不會給我留下。這些剛開始的時候還多半是氣話，然而提得多了，連他們都當了真。比起一家人來，我們反而更像是同住一間房子的太熟悉的陌生人。——我的確是愛他們的，他們也愛我，然而卻在互相猜忌懷疑；甚至有時能為一雙襪子就從清晨吵到黃昏。
在某次吵架結束後，我母親曾經恨恨地對我說：“你一定會為現在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