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我等你。

——好。

接近正午的時候,我乘坐的飛機降落在了B市的機場。

我抬起眼睛,透過深色的玻璃窗望了望外麵炫目的陽光。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帶著空調味兒和一絲煙味兒的空氣,我伸手拉起箱子,邁開長腿,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航站樓的大門。航站樓的門口還是老樣子,排著一長串等候著客人的出租車,那些擦得鋥亮的黃色紅色藍色綠色在陽光下好像彩色的琉璃一樣斑斕得刺眼。

其實,B市真的是一個好地方。

高中畢業以後,我就一個人去了香港讀大學,後來又因為覺得沒什麼事可做,於是就去英國讀完了博士。念書回來之後,我就因為找工作而去了H市,然後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就一直待在那裏又是兩年都沒有離開。

然而,對於現在是我來說,學業也許也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了。——甚至於那些學位都對我來說幾乎是沒什麼用處了。我一直喜歡寫東西,而我現在正是個作家,每天在家抱著筆電洋洋灑灑地寫下幾千到一萬字,每個月的收入都還穩定,交完房貸和水電費之後都還有可觀的結餘,總不會歸待自己的嘴。——自然是很樂得自在。

而這次,我特地回到B市來,是因為我接到了小瑉的一個電話。她打電話給我,就是特地要告訴我在盛夏的時候我們高中的大家要在一起開一個同學聚會,——“好啦,我知道子魚你討厭就那麼坐在屋子裏的感覺,但是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在屋子裏坐著嘛,就算是去遊樂場都可以啊。”此外她還說了一些瑣碎的話,說自打我們畢業到現在也已經有十年了,難得我們朋友一場啊,怎麼也應該去看一看之類的。此外她還談到了一些我們的近況:她早就結婚了,孩子都已經2歲了,學說話還不是很利索,正是最可愛而有趣的時候。

而,在電話的末尾,她先是向我很開心地道了再見,卻仿佛是欲言又止地稍稍的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又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地,輕輕地對我加上了一句:

“你知道嗎,子魚,他也是到現在都沒結婚呢。”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隻能訕訕地沉默了下來。

詫異嗎?詫異。——但我卻莫名的覺得理所當然。

然而這並不是理所當然啊,不是嗎?他也隻是比我大了幾個月而已。

實不相瞞,我還差兩年就要跨入30歲的行列了。——然而我也沒有結婚,甚至都從來沒有找過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不過也許這並不全是我的錯,因為從另一方麵來說,我也幾乎是沒有壓力的。——自從十年之前爸媽出事之後,一直到現在,沒有也不可能會有人整天逼迫著我去給他們生個孫子抱什麼的。

隻是每年清明都隻有我一個人去祭拜他們,也許不免會有些寂寥。

我拉著箱子,排到了在一旁等著打車的隊伍的末尾,打車去了酒店。

在酒店裏上網一般都很貴,而這裏更是貴得都有點離譜了,但我還是狠了狠心連好了網。掏出本本跟編輯請了個假,我揉揉略微有些酸澀的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繁華的城市景象,賓館門前的那一條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五彩斑斕的車漆反射著太陽的光,亮晶晶的,仿佛是某種漂亮的甲蟲在爬來爬去。遠處還有高樓大廈,玻璃牆映照著盛夏的陽光,在視線中刺出一片白亮的影子。

這場景應該就是很好的了吧,十年沒有回來,這裏還是一樣的繁華,——甚至都繁華得有點陌生了。

然而此時此刻,即便是看著眼前這樣的景象,我的腦海裏卻仿佛是不合時宜一般地浮現出了一幅迥然不同的畫麵:油綠的梧桐樹葉在窗邊輕輕地隨風搖動著,蔥蘢得仿佛包含著一切青翠的希望。幹淨的白色的窗台上投下一片抖動著的深色的樹影,偶爾能夠漏下幾絲金色的暖陽,點綴著那個夢一樣的夏天。

還有那個笑容。——那個淡淡的,輕輕的,卻總是讓我不知所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