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建州的半路上,代善便扔下葉歆一個人匆匆離去。千叮嚀萬囑咐跟隨的侍衛一定要把葉歆安全帶回建州。其實,不用問,葉歆也知道他肯定是要跑去支援褚英。他們兄弟聯手,背後又有努爾哈赤指揮,看來哈達這次是在劫難逃。可憐了孟格布祿,一時糊塗,竟丟了這無比榮耀的部族首領身份。更可惜了他那三個被他當做質子送往建州的兒子,如此年輕的生命即將要葬送在人類互相殘殺的戰爭中。
貪婪使得人類無止境的征戰和掠奪,從古至今未曾停息。可悲,可歎,可恨!葉歆坐在緩行的馬車裏猶自傷今懷古,猛然想起孟格布祿那張猥瑣的臉,又恨恨的啐了一口,“呸,真是活該倒黴他被滅!”想想他那夜無恥又齷齪的行為,葉歆恨不得活活拔了他的皮。
“格格,可是有什麼吩咐?”趕車的馬夫聽見車內有動靜,又不好探頭進來,隻得隔著馬車門擔憂的詢問。
葉歆將手中的紫金雕花手爐往懷裏抱了抱,揚聲,“沒事兒,不過是無聊自言自語罷了。咱們還要走久才能回到建州啊?”
車夫用帶著厚重棉手套的手揉了揉已經凍紅的鼻頭,“奴才正快馬加鞭,爭取趕在日落前進城呢。”
葉歆挑起寶藍色站絨簾子,透過格子窗向外望去。日頭正盛,此刻大概是正午,到太陽下山,少說也要四個小時,真是悶死人了。放下簾子,又向身後軟綿綿的靠墊靠了靠,葉歆懶洋洋的嗯了一聲,又問道,“咱們趕了兩天路都不見費阿拉城的影子,二爺是如何用一夜時間從建州趕到葉赫,又折返到達哈達的?”代善那小子一定有獨門秘笈,這老牛拉車般的馬車,別說是一天一夜,就算再多給他一天一夜也不過將將能走到葉赫。
“格格有所不知,二爺為了盡快趕到葉赫,連夜騎馬趕路,中途換掉了好幾匹汗血寶馬呢。”現在想起代善那不要命飛奔的樣子,老車夫依然覺得有些心有餘悸呢。“您是沒瞧見,二爺和扈爾漢大人每人帶著兩匹馬,一匹累了就翻身跳上另一匹,待那匹累了再跳回來,這樣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最後二爺帶著的那兩匹都因為勞累過度而斃命。扈爾漢大人瞧著沒法子,隻得讓了身下僅存的馬給他,自己一路跑著去的哈達。”
“……”葉歆眼前似乎浮現出代善拚命趕路,不停在馬背上翻騰的樣子。他明明已經精疲力竭,可卻依然為了照顧她徹夜未眠。自己實在是太大意,竟然未發現他麵帶倦色。罪過啊,罪過。
車夫聽不到回聲,便貼在車門上側耳仔細聽了聽。確定裏麵一片沉寂後,吸了吸鼻子,又補充道,“格格莫擔心,咱家二爺雖看著文弱可很身子骨卻硬朗的狠。比大阿哥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歆幹笑兩聲以示回應,門外的還真是衷心的好奴才,無時無刻不為自己主子說好話。可是為很麼偏就拿褚英來比,他們兄弟倆各有各的好處,哪兒就能拿來比呢?
車夫說完話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冒失,忙又轉了話題,“格格,矮幾下的抽屜裏二爺留了幾本書,說格格若是無聊可拿來讀讀打發時間。”
葉歆放下手爐,開了抽屜,果然那裏麵靜靜躺著幾本舊書。順手拿出來翻了翻泛黃的紙張,葉歆慚愧的吐了吐舌頭,好好的一本宋詞,因為通篇的真筆字搞的她幾乎什麼也看不懂。代善雖細心有加,可卻忽略了她在這個時代是名副其實的偽文盲。
下午天突然下起暴雪,原本兩個時辰能走完的路,硬生生又多走出來兩個時辰。到達費阿拉城時,月亮早已經高高掛起。
進內城是要換成軟轎的,葉歆才剛出了馬車,便被人一把攬入懷中。“東哥兒,讓你受驚了。”
聲音低沉而悅耳,力氣又大的讓人窩火,除了努爾哈赤還能有誰?葉歆掙了掙,用手推開貼過來的努爾哈赤,請了萬福禮,“東哥兒給貝勒爺請安。”
“沒有外人,做什麼這般生疏?”努爾哈赤扶起葉歆,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沒有外人?葉歆四處瞧了瞧,除了屹立在城門口猶如雕塑般的守城侍衛的確再瞧不見別人。方才一直趕車的車夫在看見努爾哈赤出現後,帶著既崇敬又不甘的神色趕著馬車灰溜溜的從角門處進了城。
葉歆四顧茫然後又回頭看向努爾哈赤,他身著黑色狐裘,依然一副冷清肅然的模樣。眸光深邃,隻對上他的眼眸瞧一眼,身後巍峨的宮城,還有風雪後星光璀璨的夜空通通都失了光彩。葉歆避開視線,試圖將他能蠱惑人心的容顏從腦海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