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透悄悄抬了抬眼,將太妃娘娘仍舊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她心裏咯噔一跳,心中的不安也越發大了。
“剔透。”過了不知道多久,上頭的太妃才慢吞吞的喚道,喚的卻是“剔透”,不是皇後。
剔透連忙抬眸,快速的看向她,恭敬的頷首:“娘娘有何吩咐。”她的態度與往日無異,乖順可巧,就連眉宇間的那點認真也與以前一模一樣。
太妃不覺有些恍惚,這剔透也是她看著長大的,什麼人什麼性子,她自問一雙眼睛還是比較清明的,因此她著實是從眼前這人眼中看出一點太後所說的“心機深重”來。
心機深重,可能嗎?曹剔透?
往事如雲,一幕幕掰碎了,揉爛了細細的去想,這人也與心機深重四個字挨不上邊吧,若說是萬事自保,或者還可信些。
這曹剔透自從進宮以來,先頭是鬧出幾件事來,後頭便漸漸懂得了明哲保身,懂得了安生度日,表麵上她憨厚,大而化之,在儒生堂她是太傅頭疼的老鼠屎,在後宮她是有名無實的落魄皇後,而在她與太後眼中,她是大奸臣曹淨的女兒,一個危險的存在。
百般刁難,萬般嘲諷,她卻永遠泰然處之,是真的心胸寬大,還是太會隱藏,表麵無事,卻暗中較勁?
心裏越是疑惑,太妃覺得,她越是看不懂眼前這人,明明一張如此熟悉的圓胖麵孔,她卻總覺得格格不入,陌生得眼暈。
剔透噙著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太妃,還在等著太妃說下去。
又過了不知多久,才見太妃略微疲憊的揉揉眉心,低歎一聲,要問的話還是沒問出口,反而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出宮一趟,你母親身子可還好?”
剔透雖覺得她有所隱瞞,卻還是老實回答:“娘的身子好多了,多謝太妃惦記。”
太妃揮揮手,無謂的道:“我與你娘也算有些交情,隻是過了這麼多年,也什麼都不剩下了,宮中藥材什麼都是上好的,若是需要,命人去支吧,到底是你娘家的人。”
剔透站起身來,福了個身:“多謝太妃好意,臣妾替母親多謝太妃賞賜。”
“罷了,我這些日子身子也不大好,總是想到些以前的事,日子久了,有些忘了,有些卻忘不了,不過終究滄海桑田,當初視若仇敵的也都歸於黃土,也沒什麼怨懟了……”
怎的突然談到這個?
剔透覺得奇怪,卻聽太妃像是沉浸與回憶裏,笑著又道:“當年的事曆曆在目,先帝多情,風流成性,卻也不失為一代明君,才子總是有佳人傾慕,能得先帝寵幸,是本宮的福氣,這份福氣當初也是多虧了一些人,後宮中從來也不是和平安詳的地方,皇後從小無憂無慮,但有些事自然還是看在眼裏的,有自己的想法是對的,但太多對人不折手段,最後損的可能是自己,就拿先帝曾今的一名寵姬來說,那女子出生江南,容貌身姿都屬上乘,卻身份不佳,無法進宮,現在想來還有些唏噓,若是當時有人肯對她寬容一些,允了她,那隻怕先帝也不會早逝,也不會,一錯再錯。”
“太妃……”剔透膛目結舌,心裏知道太妃是在暗示她什麼,可寬容,她要對誰寬容?誰需要她的寬容?還是,太妃誤會了什麼?
“你不用緊張,本宮不會對你做什麼,隻是想告訴你,容人之量,是一國之後所必須的,你可明白?”
容人之量?
剔透眼珠一轉,登時想到了什麼,她淡淡的抬起頭,直視上上方之人,笑著道:“太妃何須拐彎抹角呢,有什麼直說不就好了,若是太妃也覺得臣妾欺辱了香妃,直麵的將臣妾罵一頓豈不是更痛快,反正臣妾任打任罵,絕不會還口。”
“你……”被她那刺目的眼神弄的有些心虛,太妃麵色微沉,冷下臉來:“本宮好心規勸,你莫要得寸進尺。”
“太妃嚴重了。”剔透背脊挺直,渾身透著股凜然之氣,義正言辭的道:“太妃太後本是一個鼻孔出氣,臣妾也懶得虛與委蛇了,兩位都是長輩,有什麼要求,有什麼警告,直麵的說出來,臣妾遵照就是了,以前不都是這樣,何苦現在又要欲言又止的轉換策略了?”
這一番話,說得太妃麵紅耳赤,她與太後的確都針對眼前這人,可卻沒料到她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有些事暗暗明白就是了,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一旦願挨的那個人將這層窗戶紙捅破,就像宣判了打的兩人是以大欺小,是長輩長期打壓晚輩了。
雖說現在殿中沒有旁人,可太妃還是覺得麵子大損,連帶的口氣也惡劣起來:“皇後既然冥頑不靈,還胡言亂語,那本宮也不多說什麼了,你走吧,就當本宮什麼也沒說,就看看往後你會不會後悔。”
剔透微微欠身,也不客氣,直接就道:“臣妾告退。”說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