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王宙斯(3 / 3)

蒼穹這時候就像一塊蒙住了整個世界的布,深藍色的夜幕,是那樣無比的漆黑而深邃,但是上麵卻繪製著星辰,成千上萬的星鬥,連接而成各種不盡相同的形狀,吸引著人們的遐思,引發著人們的想象,曾經,因為這些看似混亂毫無章法的星星,不知道被愚昧而偉大的人編織出了多少淒美而可笑的神話。

星辰和月亮,就如同雲朵與太陽一般,太陽熾烈炙熱而光芒萬丈的時候,雲朵就不會妨礙他無上的權威。而當白雲連綿萬裏的時候,太陽也會適時地很謙讓地暫時出借自己的領地,讓浮雲去盡情展示它飄渺的美麗,甚至是被壓抑的陰霾。月亮想要在夜空舞蹈的時候,周圍的群星就會給她讓出空間,讓人們看到那因為短暫而珍貴的月夜皎潔如水的光華,而當月亮累了的時候,星星則會出來代替她點綴那萬裏的夜空。讓我們知道,蒼茫的銀河,就在我們的頭頂。即使樓宇高聳得可以插入雲天,我們依然不可能舉手去摘星辰,即使我們紅塵中有再多的喧囂,也不必擔心會驚擾了天上的人。

颯颯的晚風,帶著習習的涼意,吹拂著美杜莎飛揚的長發,真的就像千萬條蛇在風中亂舞,欲要擇人而噬,也吹拂著那個男人身後的披風,這抖動著獵獵作響的布帛,似乎是傳說中的魔法飛毯,即將帶著這個人飛騰升天。

陡然,他們動了,兩條人影再次以一種肉眼難以辨認的不可思議的速度碰撞到了一起,一觸即分,乍合乍分,宛如兩個正在互相角逐的公牛,但是無論速度或者技巧,又不知道比起公牛來要高了多少。公牛肉搏的時候,一定紅了眼睛,可是這兩個人並沒有,即使他們看起來打得難解難分,甚至是在拚命,但實際上彼此的心中都知道,這也就不過還是在試探罷了,隨著彼此了解的加深,相互的敬服也在加深,畢竟,二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目前反倒可以說是友非敵,根本沒有必要弄得兩敗俱傷,一切不過是點到即止的切磋。

果然,打了大概十分鍾左右,兩個人忽然分開了,互相瞪著,美杜莎眼中似乎有一種火焰在燃燒,那男人的眼睛被麵具遮住,卻更顯得神奇詭異。漸漸地,兩人又都胸口一起一伏地喘起了粗氣,越來越劇烈,後來竟然連帶著肩膀都在抖動著,如果有人在這裏的話,很容易誤解是兩個癲癇病的患者竟然不約而同地抽風了。可是沒幾秒鍾,兩人的口中同時爆發出了一陣大笑,無論男女,都是那樣的豪邁,笑的如此的開心,似乎是兩個八輩子沒有笑過的人,此刻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起來竟然是個沒完沒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美杜莎搖著手腕,不知道是在對前麵的男人說,還是在那裏自言自語,“再笑的話,我真的都要抽過去了。”

“不行,你要陪著我笑,我什麼時候停下,你才能停下。”男人依舊笑得前仰後合,仿佛被人點了笑穴一般欲罷不能,嘴裏麵的話也跟著多了起來,“不過說實在的,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了。所以……”

“所以什麼?”

“謝謝你!”

“嗬嗬,不客氣,其實我也要謝謝你。”

“哦,為什麼?”男人終於停止了笑,撫摸著似乎發痛的胸膛。

“因為,在這個城市裏,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這麼爽的一場架了。簡直……”

“簡直什麼?”

“嗯,簡直比跟最勇猛的男人上床還要爽!”

“看來,你還真的是一個騷貨□□。”

“謝謝誇獎,雖然也許你是一個警察,而且還是一個表麵上道貌岸然,實際上滿肚子男盜女娼的齷齪警察,但是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男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隻是那臉衝著美杜莎,從他的角度來看,似乎一直在觀察打量著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應該戴麵具的,我想你的臉應該很好看。”

美杜莎在麵具的後麵聽得一挑眉:“謝謝誇獎,承蒙抬舉,不勝榮幸。可是我隻能說,你過譽了。”

那人仰頭,目光似乎被無盡深邃的銀河所吸引:“我知道的,你一定是一個美麗無鑄的女子。你戴著麵具,大概也是害怕被人認出那張標誌性的臉龐。”

“嗬嗬,你這人可是真的夠自大的了。”美杜莎笑著揶揄,“你怎麼如此篤定,我的容貌會是美麗的呢?也許就像蜘蛛俠被蜘蛛要過一般,我的臉也被蛇咬過,留下了很大的一片傷疤。也許,我就如同希臘神話裏麵真正的美杜莎一樣,因為得罪了智慧女神雅典娜,被變成了一個青麵獠牙的怪物。”

“不可能的。”男人的聲音異常的堅定,“我雖然沒有見過你,但是你身上的味道證明了一切,醜女人是不可能有你身上的那種體香的。”

美杜莎麵具下的臉上微微一紅,但還是落落大方地說:“呃……閣下的這套理論,還真是夠惡俗的,請恕小女子不敢苟同,敬謝不敏了。”

“不然,咱們打一個賭怎麼樣?”

“打什麼賭?”

“你把麵具摘下來,我賭你一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女。”

“嗤!”美杜莎嗤笑著,語氣中不無嘲諷,“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是很好,無論怎麼說都是你占便宜。但是,你認為是我白癡嗎?”

“話不要說的這麼絕嘛!你摘下麵具,我也可以摘下麵具,我們兩個已經認識,也還算是談得來的朋友,互相見見麵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會替你保密的,絕對不會到處宣揚。”

“很可惜的是,我不需要見你,我也不想要見你。”美杜莎嫣然笑道,“而且假使如你所說,你就不怕真的愛上我?”

“說句不要臉的話,其實我現在已經有點喜歡上你這個獨特的女孩子了。”男人用一種四平八穩,仿佛旁觀者事不關己的冷然口氣說了這一番話,“如果你是個醜八怪,我自然會打消了現在的念頭,把錯誤扼殺在萌芽之中,如果你真的是美女,我愛上了你,大不了上了你,我愛得你無法自拔,大不了殺了你。”

美杜莎沒想到他會蹦出這麼一段無厘頭的話,即使帶著麵具,依然可以看見她滿臉的黑線,可想而知她的臉色現在多麼陰沉,罩上了多少烏雲寒霜,她咬著牙,切著齒,伴隨著磨牙聲一字一頓地罵道:“你、找、死!”話音甫落,身形已經再一次衝了上去。

這一回美杜莎是真的抱著教訓這個大放厥詞口出狂言的家夥的心態,所以一上來就使出了渾身解數。各種招式層出不窮,幾乎把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的功效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是的,即使是最脆弱最柔軟的部位,對於她來說也是一種武器。

男人也不敢大意,雖然見招拆招,但也左支右絀,東奔西走,有點疲於應付的樣子,倒退不迭,但是嘴裏兀自不閑著,很淡定地評判著,偶爾還一兩招:“少林長拳、小擒拿手、浮雲綿掌、這招是柔道裏的獅子搏兔,這是空手道中的手刀斬,這是什麼?是跆拳道還是泰拳?反正這兩種武術的腿法大同小異。”

二人在這靜謐的小巷中一場酣鬥,實在是驚險激烈,精彩紛呈,可惜的是觀看者甚寡,否則足以震驚世界。

“不打了,不打了。”男人忽然跳出圈外,搖手說道。

“憑什麼不打了,你說不打就不打?”美杜莎不服氣地哼著,但還是停下了手。

“原來……你真的是那個老頭子的傳人。”那個男人轉過身去,背向著她,仰望天空,一瞬間,群星仿佛隻成了他身邊的點綴,他,才是宇宙的中心。他緩緩地挪動腳步走著,似乎整個天穹都跟著他移動。

美杜莎的身子卻僵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個男人的背影,向著矮牆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著,他的腳步,竟然顯得愈發沉重起來,但是每一次踏出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他如標槍一樣筆挺著後背脊梁,身形雖然漸行漸遠,卻依然高大。隨著他的步履,黑暗竟然似乎陷入了徹底的岑寂,而空氣也仿佛變得無比的沉重起來,“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你,你是誰?”美杜莎下意識地接口問道,看著他此刻昏暗的背影,顏色消失了,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也不知道是黑夜吞噬了他,還是他侵蝕了黑夜。

“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他走到牆頭,停了下來,幽幽一聲長歎:“你可以叫我,神王——宙斯!”隨著話音甫落,他瀟灑地高高躍起,帶著點點寥落的身影混雜著無邊的謎團,消失在了這樣一堵普通甚至破爛的小巷的矮牆後麵。

“竟然,是他!”美杜莎愣了好半天,然後飛快地跨上摩托,點著了打火,一擰把手,訇然猛地衝了出去,迅疾一拐彎消失在了黑夜裏。馬達的餘響,淡淡的汽油味,在被晚風吹散之後,仿佛什麼也不曾留下。人生究竟是雁過無痕,還是雪泥鴻爪?

黑暗中有一片誰也沒發現的陰影,比暗無天日的小巷更加幽暗黝黑,仿佛來自地獄屬於魔鬼,那個陰影一動不動地在連稠密的晚風都吹拂不到的角落裏凝立,僵硬得就像一座石雕。

良久,黑暗中又是火苗撲朔一閃,那煙頭的火星,仿佛天上寥落的星漢,明滅,閃爍,那氤氳的煙霧,似乎是山嵐,空蒙,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