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寬敞明亮,裝修風格硬朗的大辦公室中,一個外貌柔和氣質卻有幾分遒勁的女人抱著手臂,對著一張有放大了並且鑲嵌著金框的照片靜靜地站著。照片中,是一個英俊而且英氣的男人,雖然沒有五大三粗的魁梧,膀大腰圓的彪悍,沒有虯結的肌肉,沒有孔武的身材,但是有堅實的臂膀,寬闊的胸膛。他的外表並非狂放張揚,相反他的模樣就像紳士一般斯文,但那兩道銳利的目光,似乎要透紙而出,如同兩道利劍一般直刺人心。兩片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幹爽利落的平頭,濃重而斜飛的劍眉,都詮釋著此人的卓然不群。然而,他也隻能在照片中,展示著昔日的風采。
巨大的落地窗前,放著一座樣式古樸的老式座地鍾,表盤下麵的鍾擺,正隨著滴答的聲響不斷地搖晃著,數說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牆上掛著的裝飾品全部都是一些刀劍圓盾等類型的古老的攻擊性武器,角落處有一座檀木製成的褐色書架,上麵羅列著各種分門別類的陳舊的書本。整個辦公室,是明麗的,但是其中裝修及點綴,卻是在古色古香中有著一種中世紀歐洲式殺伐血色的戾氣。
明媚而又暗淡的陽光,透過水晶般的落地窗,照射進了這座辦公室,照上了牆上男人的照片,也照在了照片前女人的背影。女人略顯消瘦的雙肩,單薄的背影,是孤獨而落寞的,就像一隻孤鶩在遼闊無垠的天空中倔強地飛翔,卻怎麼也找不到方向,怎麼也找不到同類的鳥群。隻有天邊浮動的落霞,才陪伴著它飛舞,隻有夕陽的餘輝,伴隨著它翱翔。長長的頭發,柔順地披散著,額前過長的留海,幾乎擋住了她的半張臉。但是隻看一半的麵容,都能夠使人浮想聯翩,其容顏的嬌美,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這種形象更增加了一份詭譎而神秘的氣質,使人過目難忘。此刻她的眼中,飽含著濃鬱的悲傷,深沉的哀婉。她似乎早就已經忘記了眼淚的味道與形狀,即使這種悲哀已經如實質般充斥了整個房間,可是她的眼,依然是幹涸的,似乎她淚水的泉眼早就已經在多年前瀕臨枯竭。她幹澀的眼泛起條條的血絲,鑲嵌在染血的白玉之中的黑珍珠。她默默地盯著照片裏男人的遺像,一動不動。
“當當當!”三聲有規律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女人緩緩地回過神,轉過身:“進來!”
門把手一擰,一個西裝革履秘書司機或者保鏢式的男人隨著門的打開而進來,微微地躬著身子,顯得十分恭敬:“貞姐,弟兄們已經準備好了。”
“嗯!”蘇貞淡然地點了點頭,對著照片喃喃自語著:“郝勇,我走了,你在上麵,好好地看著吧!”然後當先走了出去,高跟鞋敲擊著地麵磚發出嗚嗚的響聲,“我們走,出發!”男人緊隨其後。
一輛奔馳六百在前麵開道,後麵跟著五輛麵包車,和無數台的機車,在大道上浩浩蕩蕩地奔馳著,在來往的車流裏就仿佛一波洶湧澎湃的巨浪。城市的交通,雖然比較擁擠,但是所有的車輛,看見這樣的一個車隊赫然地在大路上前行著,都不約而同地閃開一條道路。誰都看得明白,這些人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搞不好就是一群黑社會的亡命之徒。即使平日裏再囂張再不可一世盛氣淩人的有錢人,在這群人麵前也囂張不起來,不得不暫時避其鋒芒。也許放在台麵上明爭,有錢有權有勢力的人不見得怕了這些黑幫,但是暗地裏的暗鬥,如果不是同樣黑道背景淵源深厚的大家族,是絕對不敢拔了黑社會的虎須,畢竟這些人暗地裏給你下拌子或者捅一刀,可絕對不是好玩的。
在領頭車的帶領下,車隊越走越發偏僻,如果說剛開始走的是大街,那麼現在隻能算是小巷。適才還可以幾輛車並排通過,但現在不得不一輛一輛地依次通過。如此千回百轉般饒了好幾彎,眼前終於如同柳暗花明般豁然開朗起來。領頭的奔馳在空地上停了下來,後麵的車跟著刹住了紮,車輪磨地的吱吱聲一時間不絕如縷,但隻一瞬間響動過後就完了,可見這群人的訓練有素。
蘇貞從那輛奔馳中走下來,雙手抱臂,麵沉如水,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悲秋般寂寥而肅殺的氣息,卻也仿佛蕭瑟的秋風和凋零的黃葉一樣的無奈,她邁開無比沉穩的步子向前走著,那個開車保鑣也下了車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的身後,眼神警惕地飛速掃視著四周,恐防有什麼人埋伏起來趁著他們不備而放暗箭進行偷襲。麵包車和機車上的人也紛紛下了坐騎,看似雜亂無章零散地站著,實際上卻把每一個可疑的方位都封死住了。
“還沒來嗎?”蘇貞環抱雙臂,眯起眼睛掃過這個空蕩蕩的廢棄工廠的院子,輕描淡寫地說著,聽不出她的聲音有任何的波動。
保鏢道:“應該還沒有來,這裏就是一個空曠的廣場,應該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隱藏,我們大可不必擔心他們會藏有埋伏。”
此時日已黃昏,太陽越來越接近地平線,金黃而灰暗的光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頎長,顯得有些朦朧的美麗,但是這份柔和,卻遠遠衝淡不了這些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地獄修羅一樣的殺伐之氣。尤其是廣場的另外一麵,空蕩蕩地全無一人,隻有無數細碎的塵埃在彌漫飛揚,整個院落中雖然不是很寂靜,但卻蕩漾著死一般寂寥的詭譎。
這時候,對麵也響起了汽車的轟鳴馬達聲,緊接著,一輛又一輛的車從對麵的胡同中也陸續鑽進了這個荒蕪而隱蔽的廣場,紛紛停了下來。車子中呼啦地下來一群人,各個磨刀霍霍,看起來殺氣騰騰,比起蘇貞一方還要跋扈上幾分。畢竟,蘇貞一夥人並沒有把家夥明晃晃地放在身上,可是此刻看見對手的作為,也忍不住紛紛從後腰或者哪裏抽出了片刀還有鋼管一類的攻擊性武器,向著對麵怒目而視,眼睛裏個個充盈著血絲,仿佛對麵所站著的並不是人類,而是一些妖魔鬼怪,恨不得生吃他們的血肉來填充自己的饑渴。
對方領頭人越眾而出,走到了最前麵,兩腿叉開站定當場,竟瞬間釋放出一股凜然的霸氣,這是一種在黑道上摸爬滾打了很多年所養成的氣勢,通過模仿或者表演是根本沒可能複製效法的,這種殺伐血腥之下的風範,絕無僅有。這個領頭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並不精壯,竟然有些骨肉如柴的嶙峋感,瘦得幾乎皮包骨頭,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可是一雙眯起的眼中,卻陡然放射出利劍一般的寒光,渾身上下的精氣神能夠給人一股被山嶽壓迫的感覺。
老者嘴角掛著一抹輕蔑的笑意:“蘇貞啊,黑道不是你這種女人該混的地方,我勸你,還是早點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好,不要來趟這趟渾水,否則有朝一日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叫我以後下去,怎麼向郝勇兄弟交代呢?”
“哼!於敬雄,你不提郝勇也就罷了,你一提他,老娘更是火冒三丈。當年郝勇在世的時候,你們還不是乖巧溫順得像一隻貓?現在怎麼,郝勇前腳剛走半年多,你們就耐不住寂寞跑出來興風作浪了?真是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老娘放任自流,讓你們好過的話,早晚有一天,你們要騎到我頭上拉屎。”蘇貞眯著眼睛,清亮如水的眸子中,此刻精光四射,就像在水底放了一顆探照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