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男人(3 / 3)

美杜莎啞口無言,正想著“走了算了,搭理他幹嘛,原來這人真的是神經病”的時候,陡然間從巷口傳來一聲呼喝:“不許動,都舉起手來!”

美杜莎往巷口一看,樓房的陰影下,一個身著警服看起來很年輕的警察,正拿槍對準著她,她把鞭子向手腕上麵纏了纏,無奈地攤開著雙手:“警察先生,我想你誤會了吧?”

“誤會,什麼誤會?有人報警,說這裏發生了搶劫。”年輕警察慢慢向巷子中走來,那麼一瞬間,竟然仿佛從無底的深淵中爬出,黑暗一點點兒退去,光線逐漸斑駁地投上他的身影。這胡同裏並沒有燈光,但是此刻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裏麵的情況,不由有些詫異,“你,你就是美杜莎?”

“是的,警察先生,這裏確實曾經發生過搶劫的案件,但是已經處理好了。我想如果您沒有什麼事的話,可以回家睡覺了。”

警察本來想要說什麼,那個男人卻突然插嘴道:“警察同誌,你不要相信她的鬼話!穿一身蛇皮就說自己是美杜莎,那我腦袋上頂兩個犄角還說自己是牛魔王呢,行嗎?我看出於謹慎起見,你還是讓這女人把麵具脫了,看看她廬山真麵目。”

“你是什麼人?”

“報告警官,哦不,阿SIR,我就是那個受害者!這個女人,把我堵在這裏不知道想要幹什麼,我有權對她進行控訴,懷疑她對我圖謀不軌。好了,這位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美杜莎小姐,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美杜莎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然後她把目光轉向這位警察:“警察同誌,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人在無理取鬧。我還有事,後會有期。”

“不行!美杜莎,我相信你在這件事上是清白的,但我懷疑你涉嫌非法鬥毆,聚眾鬧事,和幹涉司法公正,請你回警察局協助我們調查。”

美杜莎一愣,看向這個警察走近,朦朧如霧的月光終於將他黑暗中的臉隱約塗上了色彩,那是一張如同冠玉的臉,本來清秀俊逸的一張明星臉,好似因為沒有發育完全隱隱有些孩子氣的稚嫩,此刻卻用無比堅毅的表情掩藏著什麼,宛如刀削斧鑿的石像,一股凜然的肅穆與莊重仿佛無形的氣場迫麵而來。

隻有那一雙眼睛可以說明他是一個活著的生物,那是一雙如此明亮的眼睛,明亮得有些森然,就好像淒冷的月華下反射而出的雪亮淩厲的刀光,錐子一般直透人心,似乎任你再多的秘密也無法在這目光之下掩藏粉飾。

他此刻正緊繃著刀鋒一樣薄而銳利的嘴唇,目光灼灼地注視著美杜莎,鋒芒畢露,有些陰鷙,有些傲岸。

“嗬嗬,警察先生,既然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總之我美杜莎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任何人幹預,包括你們警察。我的工作,和你們沒有任何衝突。其實說實話,我隻是一個打漁的。”

“打漁的?”換成那兩個男人摸不著頭腦,異口同聲地問著。

“是的,完全正確。打漁的,我的工作隻是撈魚和補網,不過補的是恢恢天網,抓的是漏網之魚!”說著,美杜莎也不管他還對著自己的槍口,直接快跑兩步瀟灑地縱身一躍,伸手把住牆頭,飛身跳上了房頂,瞬間沒入了綿密粘稠的黑夜中。

警察握槍的手,顫抖了幾下,卻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聲槍響才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嗬嗬,你的反應也太慢了吧?還看,再看眼珠子都掉出來了!”男人看著愣愣的警察,笑著調侃道,“我說你小子究竟是不是幹警察的,幹警察,得有一顆鐵石心腸,像你這樣憐香惜玉,如果對方真是女犯人,給你觀點迷魂湯你就暈了,然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哼!”警察回過神來,可是依然麵無表情,“我不是警察,你是嗎?”

“嗬嗬,警察?那是我最不屑的職務了。每天標榜著正義,宣揚著執法,卻像一架機器一樣被人操縱在手裏,完全聽憑上級的命令做事,根本完全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傀儡。如果碰到正直不阿的上級還要好些,一旦遇到某些個利欲熏心,為了一己私利,枉顧國法的家夥,就成了官匪勾結之間的隱性橋梁。還談什麼明鏡高懸?”

“你……你這是藐視國家尊嚴,藐視法律公正,我有權對你進行警告。”警察微微低頭,臉在帽遮的陰影裏,卻被陰影襯托得更加陰霾,他的語音雖然平靜,但是不難聽出深深壓抑的憤慨,他漆黑一片的臉上,隻有一雙眼仿佛鷹隼,陰騖而犀利。

“嘿嘿,小子,你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是老氣橫秋,不怕別人說你未老先衰嗎?”男人依舊笑得陽光和煦,但是這種笑容出現在他那又像金剛又似落花的臉上,似乎有著說不清的魔力,那種不屑,針一樣紮進對麵人的心口,“果然是一個剛出道的小警察,沒有體驗過什麼世道多舛,一心信奉著曾經的夢想。一旦當有一天你的眼前的夢想迷霧般消弭在塵埃裏,你就會看見那荊棘滿布,猙獰可怖的現實之路,那是一條,染滿了淋漓鮮血的歧途!”

“小警察?我是刑警大隊重案組組長,外加兼任大隊長,我是小警察?”他的聲音中終於有了一份沉怒,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著,似乎竭力掩藏控製著什麼。

“切!誰信?看你小子才從警校畢業的,蒙二百五呢啊?”

“刑警大隊餘景天,你打聽一下吧,我還有事,既然你這裏沒受什麼傷害,那我就走了,還要執行公務。”

“我才懶得打聽呢!”男人枕著雙手,靠在牆頭上,“就算你是什麼大隊長,那又如何?說到底,是一個沒經曆過挫折,天真的以為自己一生都會像學生時代一樣一帆風順的小子!”

餘景天不理他,轉身就走,脊梁筆直而提拔,步子沉穩如山嶽,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嗬嗬,餘警官,讓我猜猜,如果你下次再碰到那娘們,你會不會抓她呢?”男人依舊不鹹不淡地笑著,看著餘景天離開時筆直昂揚的背影,“我猜不會,因為你已經喜歡上她了,對不對?自古美女愛英雄,英雄也是難過美人關,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這可是一條美女蛇,帶毒的!希臘神話裏麵,美杜莎的眼睛看人一下,就會把人變成石頭,哦,就和你剛才的狀態差不多。她每一根頭發,其實都是一條小蛇,長著猩紅滴血的口,就等著吃你的肉呢!你動那個小妞,等於唐僧投入了白骨精的懷抱,就等著被萬蛇噬身吧!”

餘景天沉默著,一聲不吭地走了。幽暗的小巷中,重新隻剩下了男人一個。

幽暗中火苗撲朔地一閃,緊接著在黑夜中亮起了一點火星,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吐出渾濁的青煙,融入了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暗裏,外帶著一聲長長的歎息。沒有了嬉皮笑臉,沒有了玩世不恭,沒有了風流灑脫,沒有了浪蕩不羈,剩下的,完全是這一聲散不開的歎息,和在黑暗中兀自發光的貓頭鷹一般的眼睛,眼中如烈酒一般濃鬱,揮之不去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