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不會,他是太子,而你又是誰?你能算什麼?
你的自以為是,你的自做聰明,害了你的至親,至使雲蒼毀滅……
心中恨意夾雜著萬般懊悔,啃食著她的心扉。這便是她不顧親人,不顧家國,賭上一切,也要嫁給他所得到的結局?
“不過,太子妃這百年女兒紅,真不愧是世間第一烈酒!”
百年女兒紅的酒香撲進鼻腔,她的身心又是一顫。古人雲,酒是穿腸毒藥,可是子淺,我這百年女兒紅,那比得上你的合巹酒毒?
“太子妃可知我東岑的絕代佳人妙水?”
她自是知道的,南明玉,北千影,東妙水,西姒柔,四人雖是齊名,但妙水卻是四人之中首屈一指,冠絕古今的美人兒,隻是,這於她又有何關係?
“那妙水便是殿下心心所念之人,殿下此次攻打雲蒼,不過是因妙水姑娘想要踏雪尋梅。”
踏雪尋梅?
就因為他心愛的人想在酷暑之時踏雪尋梅,所以他才要滅了雲蒼,而娶她,不過是他的計策,對嗎?
原來如此!
“哈哈……”
千影仰頭大笑,淚如雨下。心中痛意蝕骨,縱有萬般恨意,她又能怨誰?她敢說這場兩國休戰的聯姻裏,沒有自己的私心?她敢說,她不是被風子淺的姿色所迷?
風子淺,你如此待我,我若不留下些什麼,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臉上悲痛欲絕的神色,突然之間融上了明豔的笑。
“既然我已是將死之身,死前我有一樣東西,你可否代我交於殿下?他滅我家國,殺我至親,我與他怕是在也無法做夫妻,這是我最後的一絲請求,想你不會拒絕吧?”千影輕輕笑著,仿佛剛才的沉痛與恨意,不過是錯覺。
“什麼東西?”梟冰警覺地盯著千影,千影卻隻是笑,將一隻白璧無瑕的玉佩遞了過去,“這隻玉佩是殿下當初於我的定情之物,麻煩你代我這將死之人還於殿下,這等世上珍品,我一介滅國之罪人,又豈配擁有?”
梟冰接過,仔細辨認,雖隻是塊半玉,但確是主上之物。
門開了又關,室內又恢複沉靜,火燭滋滋之聲一如先前那般,歡快的跳躍。
千影撐著桌子站起來,棄了手中那盛著百年女兒紅的酒袋,抓過桌上的酒壺,將那裏麵的酒全倒進嘴裏,眼角滾出一滴淚,無聲砸落地麵,如水晶蓮花碎了一地。
她拖著殘破的身子,任那蝕骨的毒藥啃食心肺,一路搖搖晃晃地走過,立在一隻紅漆的箱子前。
這裏麵,是她唯一從雲蒼帶過來的嫁妝。
裏麵盛的並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而是一架製作粗糙,劣質的七弦琴。
嘴角勾上一抹笑,沒有人知道,這七弦琴是她曾經的最愛!
今夜,她與他的新婚之夜,本該是鴛鴦戲水,情意綿綿之時,他卻殺了她的至親,滅了她的國,子淺,說不恨你,心這麼痛,不恨的話,我要怎麼忘記你?
她恍惚地抱起那架琴,一路走過,打翻了一室的燭火。
子淺,即便你要我死,我也會死的轟轟烈烈,你讓我痛了萬分,那我不回報你一些,又怎麼解我心頭之恨?
她坐在小機前,任屋內的火苗蔓延,手指輕輕撥動,婉轉琴音自指尖流瀉,曾經甜蜜的畫麵在腦海中盤旋,火苗舔上周身,她卻仿佛未覺,隻是靜靜笑著,靜靜坐著,靜靜地撥動著琴弦。
那曲調,一如既往的輕快,仿佛心中盛滿了對愛人的纏綿情意;卻又如一聲聲控訴,質問著心愛之人為何對她如此殘忍。
似乎起風了,火勢濃烈起來,婉轉的琴音與周身劈啪作響的大火,形成鮮明的對比。
千影坐在那裏不為所動,仿佛用盡了生命在奏這隻曲子,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被火光映射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靈動哀怨的眸,此時退盡了如珠的光華,如萬年不動的死水,一片死寂。
風子淺,你葬了我的國,那我做為回報,便葬了你的情,今生你欠我的,來世我定當千倍萬倍奉還於你!
想想,輕笑出聲。
她這也算是生得雍容無雙,死得風姿絕代了吧?
大火,伴隨著不滅琴音,燒了七天七夜,太子府最終化為灰燼,那曲不知名目的天籟之音卻繞梁七日而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