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憐見(3 / 3)

意大帥聽著,一邊不停地抽煙,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卻漸漸有些陰鷙了。雪白長眉壓著他深邃的眼窩,裏麵有一對和意琦行同樣的蒼藍色眼珠。綺羅生說完不再出聲,垂下眼睛避開意大帥的盯視,此時身後的士兵已經放開了手站在一邊,他的雙臂也有了些知覺,火燒火燎的脹痛發癢。綺羅生不敢動,直挺挺地跪著,而意大帥也像在思索些什麼,久久不再說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的位置越來越高,又是一隻雪茄抽盡,意大帥才忽然笑笑,起身踱了幾步,道:“你怎麼不說說,你是在哪裏躲了兩天呢?”

綺羅生想了想,報出一個地名來,那裏是淵藪城的貧民窟,最貧困也是最混亂的地方。決不能把緝仲夫婦供出來,但綺羅生自己也是不抱什麼指望的,或者大帥早就知道了他和月寒霜認識且交好的事,猜一猜就會猜的出。絕望的感覺再次湧上來,他低聲說,“禍事是綺羅生一人犯下,請大帥殺了我吧……”意大帥哈地冷笑出來,“真是幼稚,把你拿住,送到校場去一刀兩斷,堵不住外頭人的嘴,再壞了琦兒的名聲?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綺羅生不說話,千不願萬不願,可還是給意琦行添了大麻煩,活不得又死不得。他不知道麵對著這樣一個死局,接下來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囁嚅了一下他抬頭看看麵無表情的意大帥,又趕緊低下頭,強行壓抑自己的慌張與恐懼。很想見到意琦行,跟他說句話,又巴不得自己快點去死,在他胡思亂想的當口,馬鞭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帶著呼呼的風聲抽在他身上每一處。單薄的衣服橫七豎八裂著破口,傷口先是紅腫,後來就皮破肉翻湧出鮮血,浸在衣服上。一鞭下去,一道血痕,一層皮肉。綺羅生沒有躲閃,也沒有□□,硬生生挨著,痛楚疊加如同一堆尖銳的刺,刺進他的後腦,頭昏耳鳴中他隻能去咬住自己的下唇,破裂的嘴唇淌著血,流進他的嘴裏,流出他的嘴角,墜在地板上砸出鋸齒狀的圓。

他很想求意大帥給他一個痛快,但終究沒有開口,這算是懲罰吧,對自己誤殺無辜以及招來大禍的懲罰。數不清到底打了多少,意大帥示意士兵停了手,仰頭左右看看這個小房間,像是想起了往事,口氣淡漠,“這樓裏已經死過一人了,再添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綺羅生搖搖欲倒地撐身體跪著,沒有力氣與精神再去想意大帥說的話,生與死,就是一隻螻蟻被放走與被手指碾死的區別。

意大帥踢了過來。

硬實的牛皮軍靴,極大的力道,隻一下就踢斷了綺羅生右肋的數根肋骨,幾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響起,綺羅生再也支撐不住,一口血噴出,趴伏在了地上。“可就這麼打死了你,琦兒麵上也不好看。這樣吧,”意大帥的軍靴輕輕碰了碰綺羅生的頭,“來打個賭你能撐幾天。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叫過副官來,命他等下帶人把整個丹樓的門窗封死。

連呼吸一口都是劇痛,綺羅生毫無辦法,隻能去咬右手的手腕。恍惚間又聽見意大帥問道:“你是哪隻手拿刀子捅死的疏雨孟嚐?”他很聽話地蜷起左手手指,那天晚上也的確是如此,他的右手握著槍,對著可能來人的方向開了一槍,左手則下意識拔出軍刀捅出去。

“啊……”他再也忍不住,痛苦地低低叫出聲,聲音嘶啞。意大帥抬腳用力,踩斷了他的左手四指,隨後便離開了。士兵拿著木板和釘錘,整個小樓都是砰砰砰的砸擊聲。綺羅生趴在地板上,臉頰靠著左臂吐出一口氣,慢慢闔上了眼睛。他的左手還攤著,軟綿綿的手指扭曲成奇怪的角度。

數滴淚水從他的眼睛中潤出,沿著臉頰靜靜滑落。

“意琦行,忘了綺羅生吧……算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