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席驢兒入獄,方秀才秋闈(1 / 2)

一夜之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秦小豬脫了官司,得了戶籍明證,荷包裏又滿是銀子,人生得意。整個事件中失敗的一方,席驢兒就沒這麼快活了。按律席驢兒怕是沒得活路。她被拉扯拖過長巷,一直拖到長巷盡頭一個小小的四方院子。這裏便是那個關押死囚和男犯的所在,因還未到秋後問斬的日子,尚有幾個囚徒關在此處等死。

席驢兒在縣衙裏雖也有些人脈,但這次倉促進來,還未及打點,便也沒得人關照於她。一路上,席驢兒空口說了許多好話,那架著她的公人,卻隻認得真金白銀。她既拿不出,就隨便把她投入一間看不見星光的暗淡號子裏,打著哈欠回轉了。

那間號子裏,原就有個賊人。這個賊又與別個不同,雖被判了死刑,卻依舊吃好睡好。今個半夜裏,她被席驢兒打擾了瞌睡,很是有些惱怒。這人也是秋後便要問斬的,如今算起來都沒幾日好活。卻愈發愛惜自身,具體就是隻管自己快活,不顧旁人死活。

這位奶奶高興時還好,不高興起來便要肆意發脾氣。也不管是獄中的公人還是囚徒,她夠得著便動手抽打一頓;夠不著便要破口大罵,直罵的別人狗血淋頭。她生得像鐵塔一般,等閑三五個公人按捺她不住。進來時縣令又叫對這人另眼相待,獄中的諸位衙役仆婦雖對她不滿,卻也不得用強。平日便都繞開她行事,不與這將死之人計較。

也不知押解席驢兒的差役做何想法,竟將她和這活閻王投到一處。席驢兒禍不單行,剛進到號子,就吃了一頓好打。這位死刑徒可沒聽過什麼打人不打臉,摸著黑,就把兩隻大巴掌、鐵拳頭輪番揮舞開來。席驢兒那張臉頃刻成了半生不熟的柿子,青紅交加。她雖挨了胖揍,麵上也不敢惱。還得腆著臉,向那人諂笑著賠不是,誰叫她打這位奶奶不過呢。好在席驢兒對人服軟也非頭一回了,並不覺著沒臉。

那人活動一番筋骨,又聽得席驢兒許多好話,這才感覺氣順。席驢兒心裏恨這人恨得牙癢癢,可這恨意還比不上她對秦小豬的那份。便在嘴角擠出個笑容,打算先小意哄了這人,再說其他。

那人被擾了睡意,白日裏又睡得太多,一時無法入眠,便叫席驢兒起來與她說話。席驢兒奔波一整日,閑下來就跟死狗一般,不願說話也不願動,恨不得當自己是真個死掉了。且她今日輸了官司,萎靡喪氣,更心情與人搭訕磕牙。現下又被那魔頭打破了嘴角,一說話便扯得生疼,愈發懶得動口。

那人見席驢兒沒有動靜,惱怒起來,聳動身形便要再動手。席驢兒看不清那人舉動,卻聽得到對麵死刑犯的手腳鐐銬“哐啷”作響,心下惻然。便也無法,隻得強打精神,與這人說些閑話。

言談間知道這人姓田,大名喚作田沙河。原是淝水上的水匪,今春大水後,這廝不好好地做她的大賊,趁亂去做些買賣。不知怎地昏了頭,竟發起善心救落水民眾去了。她把那些人救到船上,又一路護送到安全之處。隻是到了那裏,她自己卻不得安全了。

一來二去間,終有一回叫那些來施賑濟米糧的縣衙差役們認出,她便是那淝水上的獨腳大盜,堵在人群裏抓了個正著。因她犯案無數,殺人越貨無所不為,雖救助災民有功,也功不抵罪。被宋縣令判了個秋後處刑,開堂審她那幾日,有不少人到堂上為她請命。奈何這人名聲太大,早就在州郡衙門掛了號,便是縣令大人也是無法。

這位田沙河聞聽判決,卻不甚在意自家生死。爬起來站直了身子,朗聲哈哈大笑。叫眾人莫要求這狗官,早些回家淘米做飯才是正經。至於她自己,且等十七八年後再與諸位相見。眾人蒙她救得性命,聞言都是涕淚再拜。宋縣令也不惱她粗魯無禮,還叫三錢好生待她,有甚想吃喝的隻管買與她,這個銀子內衙出了。

當是時,席驢兒不在縣城。事後聽說,還與膏藥錢她們吃酒時議論過一回。說這田沙河也算是淝河上的成名人物,怎跑去做了那等利人不利己的事,真真是鬼迷心竅。可見既做了賊的,便千萬不能轉而去做好事,否則下場必定極淒慘,此事可叫後來者引以為戒雲雲。

原來那個傻缺便是此人,不想因緣際會,在此處見到了。席驢兒二話不說,起身納頭便拜。心道這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弄個不好叫她活活打死也不是沒可能。既然不能以常人的想法揣測她,且先把她高高捧起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