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婦見主人家開了口,這才收了寶劍。扯扯適才弄亂的袍角,一抖韁繩,跟在宋大人後麵走了。車輪間別著的那樹枝,早不知什麼時候,被眼尖的小吏撥了去。連宋大人都要稱這車中人為上官,下麵這些人中心思靈活的,哪個不想上來巴結一二。隻是苦於沒有機會,不得施展抱負,便盡撿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做作一番。
騾車邊上的牛二眼神最好,人群裏麵發生了什麼,她都瞧得一清二楚。這會早看傻了眼,那是誰?那可是一縣老小頭頂的天,宋縣令宋大人啊。今個怎麼跟龜孫子一樣,盡給人磕頭賠笑臉,當狗腿子了呢。實在令人費解,她預備好久的那一句“冤枉”,到底沒機會喊出來。
但今日的稀奇事,也夠她回去喝一壺了。想到回去後,把這事說給別個聽,到時車行諸位姐妹統統大眼瞪小眼的摸樣,牛二又興奮起來。席驢兒和膏藥錢心裏翻倒五味瓶,今兒到底是怎地,城隍娘子這麼不開眼。十個指頭捉田螺一般來捉拿個秦小豬,居然還會節外生枝,鬧出這許多事來。
那馬車上主仆已證實是官,還是大官。雖不知具體什麼來曆,但到底是得罪了大人物,還不曉得要如何收場。膏藥錢暗自納悶,沒聽說過有大人物要過縣城啊。她平日消息恁靈通,可恨今日陰溝裏翻船。又想此事其實錯不在她,實是那幫潑皮無賴多事,才引出這麼一段禍事。尋思一番,倘若大人因著此事怪罪下來,她便把過錯推給潑皮。若還是無法善了,便把席驢兒供出去也使得。
此間再無他事,席驢兒和膏藥錢便要牽馬,隨眾人回城。馬騮從潑皮堆裏跳出來,指著秦八角和騾車裏的秦小豬,問道:“席姐兒,這兩個怎麼辦?”
席驢兒和膏藥錢對望一眼,都了然對方想法。事情已然到了這步田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拿回去再做計較。便叫潑皮拿繩子把秦八角也一道捆了,丟到騾車裏和秦小豬作伴。又叫馬騮也一同上車,交代她看好這兩人。得罪了貴人,若再弄丟這秦小豬,豈不是賠本賠得連褲子都不要了。也還是讓那牛二趕車,帶著人跟她們回縣衙。
至於餘下的潑皮,愛到哪去到哪去,現下是沒心思管她們了。按說,潑皮們要是有點頭腦,就該趁這時機趕緊走人,走得越遠越好。否則宋大人事後追究,還真沒幾個能得了好的。她們雖不甚明白,車廂裏明明一位漂亮小郎君,怎地大變活人,變成了位娘子大人。可她們見秦小豬這樣的男兒腔,見得多了,也不覺得長的柔弱的大人如何稀奇。
如今也隻是嚇了一跳,頗有些失望情緒。也並不大驚小怪,既不像宋大人那般惶恐,亦不像公人們上心巴結。雖是得罪了大人,可潑皮們沒什麼見識,不曉得這位大人究竟有多大。隻當是一不小心揍了宋小衙內一般,了不起,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的事。
倒是另一樁事,如今叫她們放在心上。既然拿住了秦小豬,眾潑皮便都指望著從席驢兒和膏藥錢那裏,兌現好處。隻可惜席驢兒中午請客錢不夠,還找膏藥錢借了銀子,如今荷包隻餘幾個銅板壓包,真個是窮的叮當作響。
膏藥錢又哪裏舍得出血,胡亂拿些軟硬話糊弄潑皮。好說歹說,哄得這一夥人離開。這些人也是騎了馬來的,如今倒不愁沒法回去。還各自騎了坐騎,打馬回鎮上靜候佳音。馬騮算是席驢兒一夥的,她固然覺著,此番行事有不妥之處。可也是位舍命不舍財的主,又想,膏藥錢和席驢兒還沒跑路呢。就算是拿人治罪,也該先朝這兩個首犯下手。她聽過不少典故,知道從來脅從者都是既往不咎的,便也安心跟著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