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仿佛是為了印證秦八角適才的心思,變故又來了。這次來的是大隊人馬,來人很快就到近前。原本所有人都僵持著,待看清來人,這才有了變化。席驢兒一夥潑皮最先作出反應,不為別的,這來的都是衙門裏的人。領頭可不就是本地父母,宋縣令宋大人。若一定要說邪不勝正有什麼具體表現,那就是潑皮見了公人,什麼都不做也要先自矮三分。沒辦法,常幹小偷小摸,心裏虛唄。
席驢兒領著同夥攏到一處,退至道邊。鄭捕頭拉拉邢捕頭,加上膏藥錢,幾個人也聚到一起。並不走遠,就在當地,齊齊躬身向宋大人見禮。哪知宋大人卻不像平日平和,不搭理膏藥錢也就罷了,那不過是小衙內手下的走狗。竟連邢捕頭和鄭捕頭,這一個內侄女、一個向有憨厚名聲的老實部下,也一個眼神都不舍得給。
宋大人自顧自下了馬,並不開口,領著許多人一路徑直就從這三人身前走了過去。更奇的是,那後麵跟著的可不就是縣衙裏的各差役小吏們,如今也都是一副不認識這三人的摸樣。隻走在最末一個,外號叫“三錢”的牢頭對著這三人擠眉弄眼,露出一張不懷好意的笑臉來。
鄭捕頭和膏藥錢都把這人看在眼裏。這三錢因著和縣衙主簿有些瓜葛,得了牢頭這份便宜差事。這人卻是個呆傻犯楞的,旁人拿銀子打點她去牢下看囚徒。她也不曉得是個什麼心思,明白放話,說每人每次三錢銀子。給多了不要,給少了不行,因此才得了這麼個奇怪的綽號。
三錢為人小氣又猥瑣,消息倒比別個來的靈通。可惜腦子不夠用,不然大可與膏藥錢一爭長短。不曉得她今日是探聽到了什麼內幕,做出這副幸災樂禍的醜態。鄭捕頭和膏藥錢顧不得思量日後如何行報複,先各自揣測起今日這時局來。秦小豬看不清人群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曉得又有人來了。看服色和架勢,還像是個官。她愈發害怕,思量著不就抓個黑戶嘛。至於弄出這麼大動靜,叫人受不起啊。鼻子一酸,又想為自己落下幾滴英雄淚。
不管什麼時候,良民都是不愛見官的,見了也必要誠惶誠恐。趕騾車的車婦叫牛二,區區鬥升小民,見到大人如何不恐懼。她也沒被捆住手腳,遠遠見到縣父母,便哆嗦跪下了。心裏還暗自嘀咕,今日這是犯了什麼晦氣,大清早上沒生意。待到好容易來趟買賣,客人也古怪,好馬不要,專要個騾子拉車。走不出二裏地,就被人給截下來。也不曉得雇車的兩人是什麼來曆,又是潑皮、又是衙役,都要捉了她們去。
如今連宋大人都親自來了,她生怕自己被牽連了去,打定主意,一會不管是誰有理,自己都得先號一嗓子,“大人,我冤枉啊”,來個先聲奪人再說。
秦八角站在人群中間,卻是看得分明。那些官府眾人是朝著黃驃馬一行去的,這下更坐實了自己對那主仆的部分猜測。是福是禍,且賭一賭吧。便也不再做什麼,收手退到一邊,給大人讓路行禮。馬車上兩人此刻又不動聲色起來,車婦也已經把長劍插回了劍鞘。卻沒有把劍立時放回車座下麵,還在膝上擺著。她見縣衙的人下馬,隻悄悄偏轉身子向車內稟告了,便再沒有多餘動作。既不下車,也不行禮,連坐著的姿勢都懶得變一下。
這般無禮之徒,擱在平日,不說鄭捕頭她們,便是孫班頭也早該衝上去,好生給她一頓拳腳教訓了。可偏偏宋大人本人,遭此待遇卻連眉頭也未曾皺一下。餘下眾人於是更加諾諾,不敢應聲。宋大人過了不惑年紀,還離知天命差了些。但芝麻小官上需侍奉一堆上官,下要管一方鄉土百姓,操心的事份外多。宋大人疲於奔命,如今身子雖還硬朗,卻早已兩鬢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