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一副又羞又愧,又委屈又無辜的模樣道:“是我不好,是他伸出大腿來叫我坐,我本來跟他說會痛,是他自己說不要緊,我就輕輕的,很小心的坐下去。”
圍觀眾人已有竊笑之聲,柳含笑喝阻馨兒:“好啦,一個女孩兒家還去坐人家大腿,這種丟人事兒別再說啦,否則狗主人麵子更掛不住啦!”
董娘恨得牙療,但此刻正值用人之際,不能翻臉,隻能怒道:“從現在起,我要在現場盯著。”
柳含笑一怔道:“我們不是在遊山玩水,郊外野餐;這麼辛苦的差事,你跟著幹嘛?”
董娘冷笑:“你已經私自放走了一個獨臂老張,搞不好你會連欽犯也放走了。”
柳含笑糾正她:“嫌犯!”
董娘堅持道:“欽犯!”
柳含笑忍氣道:“我如要放他,又何必再往下找?”
董娘步步進逼:“聽說那欽犯,最會勾引女人!”
柳含笑氣極反笑:“好,好極了,你那腦袋瓜裏,竟能裝下這麼肮髒的念頭……”她隨即點頭答應:“你要跟著可以,第一,這些臭排場一個也不準出現。”
“為什麼?”
“追蹤之術,就是靠現場的蛛絲馬跡,你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無聊家夥一陣瞎攪混,線索全都破壞了,還追蹤個屁!”
“哼!”
“第二,現場眾人,包括你本人在內,要完全聽我指揮,不可輕舉妄動。”
董娘怒道:“你憑什麼指揮我?”
柳含笑亦怒:“那你自己去找,盡可由你作威作福,愛怎麼搞就怎麼搞。”
董娘手按座椅扶手就要衝出。
寧兒、馨兒亦橫栓一步,采取聯手禦敵的姿勢。
箭拔弩張,一觸即發。
董娘卻神色一變。
柳含笑大感意外。
董娘終於忍氣吞聲:“聽你指揮,隻到欽犯出現為止。”
柳含笑應聲道:“我說過我不負責“逮捕”!”
那名湣厚的地保,引著她們往秦老板的丈人家行去。
董娘果然沒有帶她的那些臭排場,隻與五名紫鶴武士,四名彩衣婢女,徒步而行,跟在她們後麵。
寧兒回頭望了一眼,低聲笑道:“這個董娘還真的能屈能伸。”
柳含笑道:“她的頭頂上司來了,她能不屈嗎?”
“什麼?”
“剛才她正要翻臉時,為什麼突然忍了下來?”
“為什麼?”
“因為有人在給她下指示。”
“什麼?”
“你知道“傳音入密”?”
寧兒恍然大悟:“不錯,她那時候的表情,的確是在接受命令。
馨兒道:“是誰能給她下命令?是你看到的那一雙大眼睛嗎?”
柳含笑搖頭:“我也不能確定,反正走一步是一步。”
前麵卻出現了一隊出殯隊伍。
那名地保喜道:“這就是秦老板的老丈人出殯。”
柳含笑道:“這麼巧?”
地保道:“是巧,我還以為是明天才出殯呢!”
柳含笑道:“是你聽錯了,還是他們臨時改期?”
地保道:“是他們……”
這秦老板果然是有錢人家,老丈人的後事,當然要辦得風風光光,才夠麵子。
看看這排場,吹鼓細樂大粗十番;僧道尼巫,念誦超渡,旌旖前導,紙馬屋宇,二十四人抬柩,孝男孝女引靈,親族威黨,執拂隊伍,鄉親鄰友,在後麵跟了一大串,果然是“備極哀榮”。”
這聲勢浩大的出殯隊伍,沿著山路迤選而來,漸行漸近,柳含笑回頭向眾人吩咐:“在路旁排好,跪下。”
她自己領頭跪下,眾人亦都跪好。
隻有董娘自持身分,在猶豫著。
柳含笑低喝:“快跪下!”
董娘萬分不情願地跪了下來,柳含笑吩咐道:“全部不許輕舉妄動,待我去探探他的底。”
那隊伍終於走到近前,柳含笑竟然號淘大哭,傷心至極,如喪先妣,甚至激動地奔上前去,抱棺哀號:“哎呀,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呀,你怎麼這樣,一聲不響就走了呀,你倒好呀,隻要兩眼一閉,兩腿一蹬,撒手就可以不管了,叫我將來的日子,指望誰籲!”
路邊出現“路祭哭靈”,並非什麼稀奇事,隻不過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大姑娘,哭得這樣呼天搶地,聲哭但下,而且唱作俱佳,倒也少有。
“……可憐我年紀輕輕,你就叫我給你守一輩子的寡,你也太沒有良心啦!”
秦老板的老丈人,當然是年高德邵,竟然會瞞著家人在外麵鬧這樣大的笑話?孝男孝女終於忍不住了。幸而執事長者已經趕了上來,拉住柳含笑道:“姑娘你到底在哭誰呀?”
“當然是在哭我老公呀!”
“你老公是誰?”
“就是在衙門當差的賈師爺呀!”
眾人這才大大地籲了口氣,幸而老丈人的晚節無玷。
“隻怕你是弄錯啦!這是秦記瓷器秦老板的老丈人,不是賈師爺。”
柳含笑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大嚷道:“什麼?不是賈師爺呀,早點說嘛,害我哭了丈半天,眼淚全都白流啦!”
“你幹嘛要哭這麼傷心呀?”
“看看這個排場,準是有幾個錢的,奴家我,也想沾點光,弄幾個嘛……”
一場鬧劇,並未引起多少笑聲;隻因出殯隊伍個個都該表現得“哀痛逾垣”,嚴禁訕笑的。
董娘卻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你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呀?”
柳含笑道:“我隻不過是去摸摸他的“底”。”
地攤開手掌,原來她剛才撫棺痛哭時,隻不過是要伸一隻手下去摸那棺木的“底”。
“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確就是這副棺材,昨夜把嫌犯運出棺材店,半路上把人放走了。
董娘立刻吩咐紫鶴武士:“去把那姓秦的抓起來,問問他把欽犯藏到那裏去了?”
柳含笑急忙阻止:“無憑無據,隻靠嚴刑拷打,就算終於逼出了“真口供”,隻怕也是拖延時間,嫌犯早已遠走高飛啦!”
“那……”
“放心,我手上摸到的泥土,就能告訴你正確的位置,而且保證不用動刑。”
這裏是一座廢棄的磚窯。
長久以來都在挖采附近這種有敉性的優質粕土,大量打磚燒瓦,所以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坑洞洞。
顯然是堪用之士終於用光了,所以磚窯工寮也都廢棄不用了。
如今荒廢圯塌,雜草叢生,地上布滿這種燒後的暗紅磚屑紅泥,與柳含笑摸在手上的泥質完全相同。
柳含笑道:“就是這裏啦!”
此地因燒窯而荒廢得無法耕作生產,一條當年運磚運瓦的土路,而今已成為南來北往的重要通路。
柳含笑等人沿路找尋,終於找到車子碾過的痕跡,寧兒仔細地分辨著:“不錯,這是一輛載貨用的板車,有相當的重量。”
馨兒道:“拉車的是匹老馬,左後腿微跛,因為那蹄鐵已經鬆脫了。”
她們很快又找到板車傾覆之處:“車子在這裏翻倒……棺木滾落在這裏……棺蓋掉在這裏……”
“這些腳印,是工人把棺木再拾回車上時踩出來的。”
“看,車子從這裏開始繼續走,車轍痕跡明顯的淺了許多,表示棺村已經是空的啦!”
她們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拚湊,曆曆如繪地詳細描述事情發生的細微末節,簡直就像親眼目睹一樣。
“看這隻腳印……是個女人的,一定是那淩玉嬌。”
“這裏有一隻男人的腳印,腳尖在地上拖著……”馨兒望向董娘:“你見過那蓋奇,他是受傷還是生病?”
董娘竟有此一喟歎:“他是殘廢……”隨即她又表現出堅決:“他是欽犯。”
她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地望向那座廢圯磚窯,寧兒嗤之以鼻:“隻有笨蛋才會躲在這裏,等人來抓。”
馨兒接道:“隻有笨蛋才會打算在這裏抓那種笨蛋。”
董娘一再被她們嘲諷譏訕,臉色鐵青,就要發作;柳含笑急時引出話題:“如果是你,在這深更半夜,又帶著個可憐的殘廢,你會往那裏走?”
寧兒、馨兒同時伸手一指:“往那邊!”
柳含笑道:“為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我又看到了一隻女人的腳印。”
事實上,隻要細心找尋,這沿途真的有太多的蛛絲馬跡,可供追尋。
特殊的磚屑紅土……
草叢被踩踏得折斷仆倒……
淩玉嬌的吃力腳印……
蓋奇不良於行,在地上拖行的擦痕……
就連一向心浮氣燥的董娘,都確定往這個方向追蹤是正確無誤的。
她信心大增,立時率領了她的手下,往前急奔。
泖含笑拾眼望了一下,驚異不置:“竟有這麼湊巧?”
“什麼?”
“你知道前麵是什麼地方?”
“鍾王廟呀,有什麼不對?”
柳含笑哈哈大笑起來:“我說湊巧,是因為我第一次見到她,曾替她解過一張地圖,地點正是這間廟所在!”
“地圖?是藏寶圖嗎?”
“她不肯承認!”
“要是我,也不會承認。”
這一對雙胞胎姐妹,果然心意相通,隻聽一人道:“我對抓嫌犯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另一人立刻接道:“她們全力抓嫌犯,我們何不……”
柳含笑卻打斷她們:“你們聽過一首詩沒有?”
“什麼詩?”
“衣霞翦雲應含笑……”
寧兒接口道:“……騎鹿控鶴君莫愁!”
馨兒接口道:“我一聽到“控鶴監”,就想到這首詩。”
寧兒道:“你提到這首詩,是不是要提醒我們不去碰控鶴監的東西?”
馨兒道:“我也在猜,那第一句最後兩個字“含笑”,是不是指你這位“千裏追魂”。”
寧兒道:“如果不是,那控鶴二字也就沒什麼意義啦!”
馨兒道:“如果是,那你這位柳含笑,還排名在她控鶴監之前,有什麼好怕的?”
寧兒道:“而且……”
柳含笑急忙打斷她們:“哎呀,你們兩個一人一句,煩不煩籲?能不能幹脆由一個人一次講完?”
她二人卻同時開口:“不能!”
接著二人一怔,哈哈大笑。
柳含笑亦開心大笑:“你們兩個真是一對活寶……”隨後她認真地說:“你們一定要搞清楚,“控鶴監”是朝廷的秘密組織,是當今天子皇帝老兒在背後撐腰,跟一般武林幫會門派或人物,完全不同。”
“哼哼!”
柳含笑道:“哼哼是什麼意思?千萬不要因為一個董娘,就以為控鶴監就隻不過如此,那是非常危險的。”
她們雖然一路談天,走得很慢,但是遲早總會走到的。
等她們走到,董娘等人已在這鍾王廟裏,大肆搜索,裏裏外外,鑽進鑽出,當然是亮無所獲。
既然再無所獲,就幹脆都停下來,看看柳含笑她們有何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