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眾人因返回尋找“靈兒”,吳剛頓足道:“那怎麼辦?說不得,我與十五去賈府走一趟,伺機救靈兒回來!”
“無須六弟犯險,”白衣僧舉手阻攔道:“咱們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飯再說。”
早有一個年約三十許的白衣貞苦士雙手捧來一碗酒,道:“六哥辛苦了,這碗酒謹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無須客套!”
原來那敬酒的貞苦士便是張石匠的兒子張寧,在眾人中,他算是較為年輕的了,他本長著清秀的娃娃臉,眉宇間卻鎖著點風霜憂愁,瞧上去有種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幹練,隻見他高高捧著酒,道:“六哥,幹了它!”
吳剛再不多言,接過酒碗,仰脖豪飲,酒水漏灑前襟,飲畢,將酒碗擲空一拋,道:“我還是等不及!十五,你跟不跟我去,再殺他個來回?你若不去,我獨自前往,也無不可!”
白衣僧笑道:二六弟勇猛,那是不須說的了,你先聽我一言。“末了,將以人換人的安排述了一遍。
吳剛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從,隻是我還是覺著那樣不夠痛快,況且,靈兒在他們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一分罪。”
白衣僧道:“解道樞並非易與之輩,一動不如一靜,萬一你又失手,咱們折損不起。”
吳剛聽了,點頭依從,神色終是不暢。
張寧笑道:“六哥,聽說,今夜……不,該是昨夜了,幸虧你神功製敵,才擒住了那小鬼?”
吳剛聞言,道:“那小鬼年紀輕輕,修為驚人,若非出奇不意,隻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現在何處?須得小心看管。”說著,擺頭尋望。
我從窗口縮回頭麵,心道:“果然是他!彼時絲毫無跡可尋,他是怎生辦到的?”
疑團一經解開,不由加倍地念想陸小漁:“為何我總是負她?竟然還懷疑到她身上。”
歉疚之下,有股難言的惆悵。
隻聽張寧道:二六哥不必擔心,十五哥給他下了“天迷魂酥風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動不了內力!“吳剛點點頭:”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藥,足可放心。“
羅侍衛笑道:“還要恭喜六哥呀,鷹擊術又有大進境了。”
吳剛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瞞不過你。實話說,我數月前已從鷹擊劍術中悟通一種禦使劍氣之法,尋常說來,使劍高手,即便內力高強,也隻能使劍氣伸展數尺,此法卻可使劍氣凝如實質,遠襲丈外!”
幾名貞苦士聽了,齊圍了上來,道:“什麼法門,竟能如此神異?”
吳剛嘴角噙笑,朝白衣僧一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賣弄啦。”
白衣僧一笑,道:“你本功紮實,這數年又埋頭穩進,是到一飛衝天的時候了,我也想瞧瞧,你究竟到了何等進境。”
吳剛道了聲“大哥指點”,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整個人已身隨劍轉,隨後,劍走半圓,提臂蓄勢,陡然一個回刺,劍勢直指我這邊,隻聽“哆”的一聲,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一洞,外邊一束晨光投進,在房頂留了白圈一點。
我心下駭然,這般厚的石壁,莫說相隔丈外的劍氣,便是以劍直刺,也難穿透。
怒漢吳剛當真神功駭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豈非要被他刺了個對穿?
話說回來,他以劍氣遙遙封住我胸前氣血,卻未刺傷我身,那份對劍氣的操控自如,又是另一樣驚人。
眾人齊聲喝彩,一名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
眾貞苦士更是稱異,紛紛嚷叫,讓吳剛傳授禦使劍氣之法。
白衣僧搖頭斥道:“胡鬧!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六弟,我也要恭喜你了。“”大哥也覺小弟算有小成麼?“吳剛望著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評。
“你修為也許不是最強,但劍氣勁銳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你強,也要栽在你手上。”
吳剛雙目泛彩,似乎領得寶言,整個人更添自信,轉回身,朝眾貞苦士道:“大哥所書甚是,我這一劍,可說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過,大夥也不必灰心,我將禦使劍氣的心法,告訴大夥,各人自回去領會,也許能有所幫助!”言畢,詳述了凝氣揮使之法,由於他要說給眾人都聽見,聲音朗朗,眾人又是屏息靜聽,連在遠處的我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禦使劍氣的心法甚是繁奧,他說過一遍後,眾人猶在迷茫,我卻妙悟透徹,險些跳起腳來……原來,他所說的凝氣之法,與神龍門的“凝神功”極為相似,而運氣離體、內勁破關之法,又與“離魂術”差相比擬,隻是將“神”與“魂”
換為“氣”,神龍門“離魂附體術”中的“神”與“魂”,本就與體內真氣息息相關,驅使運行之法,除了“守念”外,幾無二致,故此無須多久,我就已領悟默會。
我萬萬沒想到,神龍門的離魂附體術,用到使劍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讀靈者稱“離魂附體”是高明的術法,看來確非虛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寶山,而不知其用,可謂“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照此法門,將真勁在體內蓄勢,培為團狀,吐勁化為劍氣,颯體而出,遠襲敵方,無形無聲,比暗器難防多倍,難怪我中了吳剛的襲擊而不覺。提到暗器,我轉念又想,假若這心法不用來使劍,而來馭使暗器,卻又如何?隱約之間,感覺竟也能走通,一時便如於孔洞中窺見了外邊萬千世界,霎時靈思紛湧,心機透徹,隻覺滿心歡喜,樂不可書。
沉醉於玄思中,我幾乎目視而不見,耳聞而不聽,待我回過神,隻見外邊怨憎會一眾,比比劃劃,說說笑笑。吳剛毫不藏私,眾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問,相互之間,親密而毫無猜忌。此時晨日初升,柔黃的陽光照在眾人帶笑的臉上,這幫人,個個身負血仇,在這裏卻似乎找到了親情溫暖,渾然忘憂,瞧著就如一大家子人。縱然身為敵方的我,見了此狀,也不由胸口溫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動。
眾人沐著晨光習武練劍,那白衣僧卻隻微笑觀望,隨後又隻閉目靜坐,情形好似眾人的尊長師輩。過了許久,那白衣僧匆然睜開雙目,道:“好了,今晨到此為止,大夥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來的娘們,現下如何?”
“該差不多了。”陸夫人應道。
“二十四,你去吧,你想怎麼擺弄,便怎麼擺弄!”
我聽了一驚,霎時從遐思中醒來,心下焦急:“怎麼辦,他們要如何對付師姐?”
隻見張寧應聲過後,協同一名貞苦士走入一間石屋。我急得團團轉,又閉目試著提運真氣,毫無所獲,暗下急道:“霍姨,你們再不來,大事休矣!”
一會兒,隻聽門外有開鎖的響聲,張寧與另一名貞苦士打開厚木門,推著兩名鬢發蓬亂女子進來,就著她們身背,使勁一搡,隨即又關上木門。
待那兩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穩住身形,抬起桃腮紅豔的臉兒,我失聲驚呼:“大夫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