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記 第四十七章 父子相見(1 / 3)

行得近了,愈發看清他神清氣秀,目透精明,與賈妃的豐采雍容大相徑庭,多半是遺受了其母胡氏的天賦韻秀和出自寒門的孤峭氣。

我暗罵了一聲:“去你奶奶的!”無奈之下,躬身叫道:“爹爹!”

賈似道猝臨內變,麵上卻未露張皇之色,還算鎮靜,應聲點了點頭,峻容生出一絲笑意,道:“筠兒,你氣色很好,我可放心了。”他齒白一露,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目光卻朝我身後看去,我回頭一望,隻見東府眾人牽馬在後,皆是默不一語。

賈似道目色深沉,點了點頭,強笑道:“都請進罷!”

宋恣咳了一聲,道:“少主,適才騎行,你的玉牌可是掉了?”

我懷中一摸,揚手拎起:“沒有,在這呢!”

賈似道麵色微變,轉身揮臂,喝令仆從牽馬去安置,隨即作勢讓行,道:“請!”伴行至石砌廊台,略一側望,候立的龔護院等侍從齊齊轉身,隨在賈似道身後,一道入內。

初見賈似道的緊張之感已消無蹤影,我邁步入府,身後東府眾人個個氣宇軒昂,其後的紀紅書與禿鷹,亦隱隱附隨雁合,雖才別幾日,我重新踏入這邊賈府,氣象已全然不同。

到得前院大廳,紀紅書似乎想起什麼,轉身吩咐禿鷹,讓他趕回教中,召集雀使門下。禿鷹聽命後,一言不發,便低頭出了廳堂。

賈似道邀眾落座,這客廳甚闊,麵朝大門的廳堂正中,置有五張相連的座椅,兩側列座更多,座椅間以茶幾相隔。賈似道以主人身份坐於廳堂正中,眾人皆於左首落座,賈似道招呼款客之際,抬頭觸目,與東府數人硬麵碰冷臉,雙方並不洽合,氣氛一時頗感僵硬。入座之時,東府幾人為示尊崇,又將我推到了左邊上首,賈似道看過來一眼,神情愈加不自在。

不知怎麼,我覺得東府幾人似乎有意在我與賈似道間築設藩籬,而我呢,私底下何曾願意與賈似道太過“親近”?自然是欣然樂從。

紀紅書見狀,未言先笑,扯談一會,才出言相問,賈似道略敘了今早事發情形。

舉凡府內活物,除人之外,大到馬廄裏的騾、馬,小到竹籠裏的蟋蟀,無一幸免,連園中池塘裏的魚兒,這回也足足實實應了那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翻白的魚肚飄滿池塘。

計論損失,內中最值錢倒不是高頭駿馬,而是賈似道早前珍養多年及此回任上搜羅來的異品蟋蟀,當然也還有賈二公子視為寶貝的一些蟋蟀藏品,賈二公子為此暈厥在榻,身不能起。

提起這個,一直看上去頗為鎮靜的賈似道也不禁漸漸激動,痛心疾首:“促織,世間靈物也!世人無不雅愛珍重之,珍護尚恐不及,怎忍心將之殺害?其行真是歹毒無比,令人發指!”

眾人聽了,不由麵麵相窺。賈似道父子痛失所愛,非此道中人,自是無法感同身受,賈似道指天戳地,猶如死了爹娘似的激憤,不免顯得有些可笑。

據紀紅書所言,這番“畜警”,隻不過是怨憎會的慣行手法,隻怕連怨憎會也想不到,無意中竟對賈氏父子打擊這麼大吧?

強敵在伺,卻為幾隻蟋蟀憤慨,紀紅書苦笑道:“賈公,想來你們尚不知那仇敵來曆?”

賈似道見問,微微一怔,道:“全真眾道友,刻下正在追查,一會便知!”

語氣之中,顯是對全真教道士極有信心。

東府幾人與紀紅書目對一眼,皆未說話,雙方互有默契,似乎都想看那全真道士能否查清來敵,我一時也靜坐不語。

適才快馬赴援時,眾人擔心的是怨憎會除了“畜警”外,還會陸續施以其他辣手。怨憎會既然暫無別的異動,眼下東府援手又已趕到,加上雀使與全真教眾道士,府內高手雲集,一時半會,倒無須那般憂心著急了。

侍婢給眾人上過一輪茶水的工夫,外邊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十數名全真道士步入廳來。

賈似道歡然起身,相迎道:“馮道長,眾位道兄,辛苦了!”隨即替眾道士引介東府與雀使等人,最後指著我道:“這是犬子!”

我又倒黴了一次!立起身,硬著頭皮跟狗道士們招呼。這些道士我上次見過幾位,如今又新來了數人,均非殺上青陽山那批狗道士,但一瞧他們服色,勾起我心底的厭恨,我能做到僅是盡量不失態而已,想來臉上神色不會很好看。

一名中年道士善於察言觀色,笑言寬慰道:“細賊騷擾,不足為患,公子也不必太過憂心啦!”

內中那位馮姓老道士,袍色與眾不同,眾道分著玄、青二色,獨他一人,卻身披黃色道袍,他向我注目一瞬,歎道:“公子目含英氣,他日定有登台拜將之榮!”

這種客氣話,我隻當放屁,當下含糊支應。眾人淡淡客氣了一番,幾位年長道士於廳中右首撩袍落座,其他年輕道士侍立座後。那姓馮的黃袍老道士則被賈似道邀至身旁就座,那老道士坐定後,微微一笑,道:“貧道俗姓馮,賤號富春子,一向隻在北邊走動,想來眾位不會認識貧道了!”笑音蒼啞,卻如老酒醉人,十分動聽。

胡九直愣愣道:“不錯!是沒聽說過!”

富春子淡然一笑:“往後可得多親近親近了。”

宋恣對全真道士也沒什麼好臉色,打斷道:“客氣話就別說啦,事發之際,貴教道友均在府中,想來不會全無察覺,不知可查出襲府之人究竟是誰了?”

富春子環視一眼,拂塵一撩,停落臂間,輕然作笑:“若要貧道說,貧道則以為貴府的嫌疑較大!”

此語一出驚人!宋恣一愣,冷笑道:“奇談,奇談!”

紀紅書麵露嬉笑,也當笑談。胡九怒道:“牛鼻子放屁!”

京東人語道:“道長此言,嘿嘿,果是驚人,既作此論,可有所據?”

富春子並不為眾情所動,兩眼半睜半閉的,也非倨傲,看上去卻似無精打采的樣子,道:“賈公,何不將你的傷處示眾人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