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寒噤無言。隻聽李元其尤自感歎:“……杜將軍舊事全忘,即便出關,恐怕與眾位也要陌路相隔了!”
紀紅書癡癡道:“他落得這般下場……真是……無論如何也教人想不到。”
東府眾人鴉雀無聲,神情大是沮喪。
半晌,“京東人語”方澀聲道:“將軍現在何處?”
李元其道:“將軍與諸位緣分已盡,何苦再問?況且,此間有人糾纏不休,欲對將軍不利,我更不能說了。”
胡九跳腳怒叫:“殺了那個妖女!”
帝君夫人置之不理,隻朝李元其,眸光澄淡,道:“李道兄口才了得,這番話編得可謂有鼻有眼,不過,若想就此騙過我,卻也難呢!”
李元其傲然道:“傅仙子,我與尊夫是舊識,故不多為難你。現我有一偈相勸,你若不聽,就莫怪我不給你留顏麵了!”
帝君夫人道:“哦,何妨道來聽聽?”
李元其撫劍吟道:“桃紅柳綠菩提相,燕語鶯啼般若宗;玉容仙顏嬌帶喘花兵月陣暗交攻;百媚生春神自亂,三峰前采骨都融;道心獨守靈台上,狂魂疑似飄九重。”
“啊!你……”帝君夫人驚退半步,麵紅耳赤,尖聲道:“你是個魔鬼!”
應該是色鬼才對吧?我本以為李元其口占一偈,定是欲以無上真言點醒帝君夫人,沒想到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下以淫詩調戲帝君夫人!對這位師尊的好友李元其師伯,我從此又多了一層仰慕了。
更教人意想不到的是,帝君夫人盯著李元其,李元其也盯著帝君夫人,兩人不眨一瞬,片刻僵視後,帝君夫人點頭恨氣道:“好,很好!……我們走!”舉手一揮,領頭轉身,就此掠出廟外去了。
也不知帝君夫人是不是被氣走的,李元其以一首淫詩卻敵,還是驚呆了東府眾人,其中一人直至見城隍廟徒眾來抬走左小瓊與垂髫童子,方回神過來,喝道:“且慢!”
帝君夫人已出廟外,東華三賢兀自癡迷呆笑,尚未清醒,廟中東華派與城隍廟眾人以那屈牙山護法將為首,他道:“怎麼?轅門獸,有何指教?莫非還想留下我們不成?”
那“轅門獸”冷冷道:“男娃抬走,女童留下!”
東府眾人俱是不解,吳七郎道:“六哥,何必多事?”
“轅門獸”道:“女童要走也行!不過那她中了我毒掌,須得以我本門解藥調理救治,人若走了,有何三長兩短,我可不管!”
那屈牙山護法將甚有決斷,當即點頭:“那便有勞費心了!”率領眾人,離廟而去,似知巨虎與左小瓊兩不相離,便連巨虎也丟下不管了。
東華派去後,廟廳頓覺空闊。此時已過醜時,秋夜雨過,更覺涼寒,蝙蝠黑衣掩懷,嗬欠道:“雀使,無架可打,我便要去睡了!”
小狂蜂不知何時拐進廟中的,罵道:“蝙蝠你這夜行畜生,也會泛困麼?”
東府眾人尤為杜將軍神傷,聽到兩人亂叫,俱是怒目瞪來。
小狂蜂退縮半步,兀自嘴硬:“看什麼?舉喪也得讓人說話麼,又不是我先開口的。”
禿鷹一言不發,拎起小狂蜂耳朵,丟過一旁。小狂蜂破口大罵。
紀紅書似乎對小狂蜂早就懶得理會與管教了,向李元其道:“大師兄……你此番出關,有何打算?楊居與我俱是外派之職,可以借故推脫,睜隻眼兒閉隻眼兒,但那山君,這些年功力突飛猛進,手下十虎如今長大,其勢頗雄,山君一向與你不睦,又已接掌總教執法一職,負有不可推卸之責,隻怕他不會讓你輕易逃過呢!”
李元其卻似渾不在意,隻道:“教尊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紀紅書道:“教尊已隱逸山林,如今是三師叔總領教務。”
李元其黯然道:“上告教尊他老人家,元其自幼受他教養,卻不忠不孝,實是有負深恩。十五年前那事,我夙夜難忘,總不能丟開,便在地底也是如此,元其生性執拗,那也無法可想了。待我了卻心事,自會向他老人家作個交代……”
口中說著,李元其身劍微仰,音尤在耳,身影如一道灰光,颯然遠去了。
紀紅書望著他去影,注目良久,怔怔無語。
胡九抱怨道:“溜得恁快!大哥究竟在哪,也不指明去向!”
“京東人語”啞聲道:“杜將軍既返嬰兒態,一時還是未便滋擾為宜,李道兄也是一片好心麼。唉,故人已乘黃鶴去,此地還餘事兩樁,雀使,你來得正好,大公子的事,尚有別情,我們還須參詳參詳。”
紀紅書道:“很好,你們慢慢商議罷,我們可要先走了!”使了個眼色與禿鷹等人,幾人裹挾著我,便欲離去。
吳七郎臉色微變,道:“雀使!你裝什麼糊塗,你們真武教諸位盡管自去,大公子還請留下說話!”
紀紅書也沉臉道:“我受娘娘之托,將大公子帶來,可不是聽你們說話的!
……禿鷹,愣著幹嘛?還不快去!“吳七郎伸臂一攔,道:”且慢!雀使,此乃我東府家事,你們真武教還是莫要插手為好!“
紀紅書冷笑道:“東府好大的氣派!莫非娘娘如今算不得是東府的人了?娘娘的交代你們也不用聽了?”
吳七郎恨聲道:“你們真武教歸你們真武教!娘娘是娘娘!大小姐雖入選貴妃,向來也尊重我等舊人,東府事務,從未曾駁回過我們!你左一聲娘娘,右一聲娘娘,難道想以勢壓人麼?”
“京東人語”擺手道:“莫吵,莫吵!有話好說,雀使,你受娘娘指派,依例向須娘娘回告,這是常理,我等豈會相難?我們別無他意,隻等宋恣兄弟一會趕來,與大公子見過,大夥便一道前往叩見娘娘,如何?”
紀紅書依舊冷冷道:“宋恣是誰,我不認識!我為何要等他!”
胡九怒道:“從來女子最難纏!還多說什麼?一並拿下!哼,宋三哥還治過你的騷病呢!”
紀紅書冷眉一豎,寒聲道:“臭矮子!你胡說什麼?”
蝙蝠精神大振:“好呀,有架可打了!胡九兒郎,快快前來,讓爺爺賞你幾掌!”
隻聽一聲怒吼,胡九向前一撲,蝙蝠離眾迎上,兩人纏鬥在一塊。一個短小精悍,勢如猛虎,一個黑衣飄飄,陰陽怪氣,恰好鬥了個旗鼓相當。
“京東人語”叫道:“路畔相爭無好漢,雞鴨同床一嘴毛,兩位都住手!”
激鬥中的兩人充耳不聞。胡九皺著鼻子,頂著蝙蝠一身腐臭與之近體相鬥,偏偏蝙蝠滑溜得很,兩襟黑衣忽扇忽扇,半邊身子忽然在左,忽然在右,時而裹在衣內,時而閃在衣外,不與胡九硬碰,一旦瞅準機會,兩爪卻毫不客氣,指抓胡九身子,裂衣之聲簌簌而響,不過一會,胡九衣裳襤褸,雖未真個受傷,看上去卻狼狽得緊,縱然也打著了蝙蝠兩拳,依然挽不會麵子。
正在這時,廟廳後側小門處有光亮搖搖晃晃地照進來,一個白衣女子伴著一個手執燈籠的宮裝少女從小門進入了大廳。那宮裝少女見了廳中相鬥,並不畏怯,大大方方地快步向前,站定方位,嬌音高唱:“娘娘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