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麵婦人喃喃道:“是麼?東府這些人,久無管束,果然無法無天,竟連娘娘的話也不大肯聽了?”
烏鴉挺直身板,冷笑道:“仗著些舊日功勞,沒上沒下,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白麵婦人愣得片刻,醒過神,啐道:“你們幾個不也如此麼?!”
烏鴉、禿鷹失聲抗議:“莫拿我們跟東府那幫人相比!”
白麵婦人酸酸的道:“哼!便要比,比得上麼,人家東府諸人,好歹有些真本事,而我吩咐你們的事,又有幾件給我辦到了?”
說到此處,愈增惱怒,“嘩”的一聲,抖手將窗布掀下,似乎再也不願瞧見兩人嘴臉。
白麵婦人兀自在裏頭生著悶氣,卻聽得車外烏鴉痛叫:“禿子,你瘋了麼!”
禿鷹陰惻惻地道:“雀使有令,要我將你的手斬了。”
白麵婦人急撲窗前,道:“烏鴉,你的手怎樣了?”
烏鴉悠然道:“還好,憑他那本事,隻能蹭破我一點老皮,雀使,您老人家這回似乎失算,至少選錯人了呢。”
白麵婦人有氣無力的抬手:“禿鷹……還不快上車?”
禿鷹躍上駕座,全不理會烏鴉,一抖韁繩,車身移動,外邊涼風呼呼竄入車內,我看了他們半天悶戲,隻知要將我送往東府,卻不知究竟有何用意,腦中一團混沌,此時清風撲麵,恰覺一爽,卻聽那白麵婦人又含怒道:“禿鷹!你倒問過我要去哪了麼?”
禿鷹奇道:“咦,不是去東府麼,我又不是那缺心眼烏鴉,七嘴八舌的,淨惹您生氣。”
遠遠聽得烏鴉叫屈:“禿鷹呀禿鷹,我簧夜趕來,煞費口舌,一片苦心,莫非你耳朵被雨水灌聾了?還是傻到隻懂殺人?”
白麵婦人不再理會兩人吵鬧,自沉吟道:“東府人等,大約會在前廳相候,咱們避開正門,取道西行,徑往後院去見娘娘罷!”
烏鴉、禿鷹齊道:“不可,不可!”
白麵婦人道:“有何不可?”
烏鴉道:“西邊要經過將軍廟!”
禿鷹道:“近日早有傳言,那魔頭就快醒來,重臨人世!”
烏鴉又道:“眼看便交子時,陽氣初升,將軍門徒守護正嚴,斷不會容許咱們經過!”
白麵婦人道:“我正要去瞧瞧那幫不成氣候的東西!這麼些年守著個死鬼,全無作為,白白耽誤了辰光!哼,要等他重臨人世?做夢罷了!東府那些老鬼,肯讓那死鬼出來為禍世間麼?!”
烏鴉道:“十年夢一回,一覺變其身!誰也不知這回會怎樣呀。東府舊將既是他好兄弟,屆時如何,那可當真難說。雀使呀,遠的不提,將軍廟那些小鬼,就很纏人,取道西行一事,似乎還宜再斟酌斟酌。”
禿鷹也道:“不錯,還望雀使三思呀!”
白麵婦人瞪眼道:“咦,你也這麼說麼?還敢吹什麼‘朱雀門下,禿鷹無懼’?我看全是放屁!”
禿鷹怒吼連連:“好!全聽你的!我禿鷹怕過誰來!”
白麵婦人再不多言,揮臂斥喝:“調轉馬頭,走將軍廟!”
禿鷹不待吩咐,早已將整架馬車弄得車仰人翻馬驚叫,車身“跳”著轉了方向,鞭策連連。
烏鴉見苗頭不對,遠遠地飄走:“慘了……我去召麻雀、鸚鵡她們……打群架哉!”身影投入夜色,呱呱聲喚,漸去漸遠。
白麵婦人見我兀自愣眼呆看,笑吃吃地倒向我懷:“小色狼,你不是想吃我豆腐麼?那就下手呀!”
唬得我推開她也不是,往前相抱似乎也沒這個道理,隻覺車行極速,馬怒車歡,碾得道上積水“嘩嘩”直往兩旁潑濺。
“呃雀……雀使……您老人家不要這樣呀!”
“嘻嘻,這會兒膽子倒變小了麼?”
正鬧得不可開交,我脊背一道輕癢,肩畔跳上一個東西。我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捉,那東西忽的撲下胸前,我一手按住,險些失聲叫喚:“天啊,小白鼠!”
與此同時,我手背處熱突突的有溫濕之感,正自疑惑,“啪”的一聲,臉上熱辣辣挨了一掌:“小猴兒!說歸說,你倒來真的麼?”
原來,方才白麵婦人雖半帶玩笑,捏肘頂膝的,與我廝鬧,其實並未與我肌膚相親,隻是貼的甚近。我伸手按胸,手背便觸到她亦熱亦綿的胸前雙峰。
“哼……回頭再仔細收拾你!”
耳邊那道細細的聲音忽然飄得有些幽遠,似語含威脅,又好象有些別的意味,白麵婦人已警覺地挪身與我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哭笑不得,心道:“小白鼠呀小白鼠,又是你這鼠輩!害得我百口莫辯。”
自發現小白鼠原來一直在身畔,我便恍然明白,適才本以為白麵婦人暗中撩撥於我,應是這小白鼠在作怪,想是它餓得狠了,來撕咬我的衣裳,卻使我自作多情,最終鬧了個灰頭土臉。
“喂!你們兩個,全都給我坐好!”適才車內一陣動靜,似乎讓禿鷹受不了,他百忙中回頭叫道:“……不要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啊!”
“呀,禿子,你也會吃醋麼?”聽得禿鷹的斥喚,白麵婦人發出一串讓人魂兒欲消的喘笑:“不過吃醋也輪不你呀,該是前頭將軍廟那死鬼才對!”
禿鷹猛哼一聲,將不滿化作一陣鞭雨,馬兒驚跳著將車子帶得左閃右晃。
如此鬧哄哄地走得一柱香的工夫,車馬駛上一個窄道,慢了下來。道旁樹枝,不時掃過車身,擦出簌簌聲響。
又走得一會,車行似船,從枝葉茂盛間緩緩擠前推行,隨後馬蹄聲一步一響,該是在吃力地爬坡,這窄道不過數百米,一時車廂置平,似乎到了一處坡頂。
“呱”的一聲,夜鳥驚飛,與那“烏鴉”離去時所發怪聲倒也甚像。
白麵婦人將身移近,低聲向我耳畔道:“待會兒,你可莫要亂動,就乖乖兒呆在車內。”
熱氣吐過來,我覺得耳廓微癢,熱著臉兒,忙點了點頭。回思晚間棋室鬥戰,她雖見我顯露過武功,當不知我另有蹊蹺,或許以為那不過是賈大公子玩的花拳秀腿罷?當下暗自告戒自己,須得小心掩藏功力,莫要惹人生疑。
白麵婦人吩咐過我,便移向窗邊,留意外邊動靜。忽然,她訝聲問道:“咦,那是什麼聲音?”我豎耳細聽,也隱約聽得遠處一記清遠的擊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