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王昭君掖庭待詔 毛延壽畫筆欺君(2 / 3)

駱珈坐的車是最後一輛,掀開車的後簾,她看見丫鬟綠翹正用手抹著眼淚,王穰和馮留芳手遮在額頭上遙望漸遠的車輛,他們就站在香溪的岸邊,那裏正是自己初來這個時代時他們找到她的地方。當初自己坐著王家的馬車回到他們的家成了他們的女兒,今日自己坐著皇家的馬車離開他們的家不知前途如何。這一去,可是生離死別?自己還會見到這一對至誠、達觀的老人嗎?

遠遠的,好像有一個人正追著車輛奔跑,那隨風飄起的玉色絲袍似曾相識,那不是毛家的長生少爺嗎?這個與昭君十分親密的少年,自己自來到這個時代後僅僅見過他一次,他與昭君到底是怎樣的情深意濃?為什麼他如此窮追不舍?他究竟要追回什麼,是那兩小無猜的少年時光嗎?

……

馬車帶起的滾滾黃塵終於遮蔽了她的視線,駱珈這才放下車簾。她發現,與她同車的另外三個姑娘都在低聲的啜泣。其中一個穿紅的小姑娘見她回過頭來,便抽泣著問道:“姐姐,你難道不傷心嗎?為什麼不哭?”

駱珈微微的笑了,淡淡道:“哭有什麼用呢?我們好好地活著,雖不一定能飛上枝頭,卻還有機會見到父母,若是就這樣傷心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那三個姑娘聽了,立時都停了哭聲,定定地看著她。那個紅衣小姑娘道:“姐姐,你很想做娘娘嗎?”

駱珈道:“那倒不是,不過做了也沒什麼不好。聽說當今皇上可是風liu儒雅,相貌俊美的很呢!”

小姑娘道:“我聽人說皇上是一個老頭子呢!姐姐怎麼說他相貌俊美?”

駱珈道:“誰這樣胡說?當今皇上……”

話未說完,隨車護衛的兵士就用馬鞭敲了一下車門,大聲嗬斥道:“不許胡說!這還沒當上娘娘呢,就議論起皇上來了,小心腦袋!”

駱珈聽了,趕緊閉了嘴。另外三個姑娘更是嚇了一跳,那個紅衣小姑娘嘴一癟又哭上了。駱珈把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輕聲安慰道:“別哭了,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姑娘道:“我叫駱紅雲,我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早晨,爹說當時他看見東邊的天空紅雲彌漫,就給我取了“紅雲”這個名字。

駱珈不由笑了,想不到回到兩千多年前自己成了王昭君,卻又在這裏見到了一個本家妹妹。正想著,那小姑娘拉拉她的袖子道:“姐姐你笑什麼?你叫什麼名字啊?”

駱珈道:“我叫王昭君。我笑是因為你的名字真好聽,你爹是不是很有學問啊?”

小姑娘立時眉飛色舞起來,說道:“當然了,我爹是全鄉裏最有名的秀才。就連我們南郡的太守都是我爹的學生呢!”

看她自豪的樣子,另外兩個姑娘也不由得笑了,車子裏愁悶的氣氛一掃而光。姑娘們一旦高興起來,話就多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正月十日,各地所選美女陸續到達京城送入皇宮。

正月十二日,年假之後的第一次早朝,皇帝聞報有西域商旅被匈奴騎兵劫殺,匈奴人還劫掠了涼州、朔州的幾處邊城,大將軍甘延壽已命邊地守將對匈奴開戰。新任居延統帥馮煥已揮師直入範夫人城。

正月十三日,皇帝聞報待選美女有兩路遭劫匪搶掠,護送軍士有死有傷,所送美女均被掠走。

正月十五日,離京城最遠的南海郡美女也已到達。至此,所選二千零六十名美女除了被劫掠的八十名外均已進入皇宮。從全國征選的十名畫師也進入皇宮,分派到掖庭十殿開始為美女們描繪真容。

正月十五日晚,萬壽宮中。

太後沈玉兒看罷了宮中的花燈,斜靠在床頭同萬壽宮的總管太監毛壽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沈玉兒:“小毛子,聽說你有個侄兒叫毛延壽極擅丹青,這次征選的十名畫師中,有沒有他啊?”

毛壽昌:“回太後的話,毛延壽實際是老奴的幹兒子,因怕鄉裏人瞧不起他,這才謊稱是老奴的侄兒。老奴幾次派人叫他進京參加‘丹青聖手’的比賽,可他就是不肯,所以,這次進京的畫師,沒有他。”

沈玉兒:“瞧我,還叫你小毛子,如今小毛子都變成老毛子嘍!”

毛壽昌:“太後叫著順口,便叫小毛子吧,老奴聽著便象從前一樣,自個兒也覺著年輕些。”

沈玉兒:“小毛子,你的幹兒子怎麼和甘大將軍一個名兒啊!”

毛壽昌:“太後有所不知。老奴認的這個幹兒子原是從街上撿的一個小叫花子,那年老奴出宮辦事兒,車馬不小心碰了一個孩子,其實是那孩子餓花了眼撞到我車上的,那時老奴還是‘小毛子’,年輕著呢,見那孩子可憐,就給了他吃的,問他可願做太監的幹兒子,那小孩也就四歲多點,大概也不知太監是什麼人就跟我上車了。我就叫人把他送回我的老家交給我的大哥撫養,為了讓他能給我送個終,就給他起個小名兒叫長生。後來,我大哥說送他上了學堂,學堂的先生給他起了個官名叫延壽。”

沈玉兒:“哪天你派人把他叫京城來,既是讀書善畫的,我倒想見他一見。”

毛壽昌:“老奴正要同您說這個事兒呢!臘月裏我讓他參加‘丹青聖手’的比賽他不肯,前兒個不知為什麼又跑到京城來找我,讓我求您給他在皇上那兒說一說,讓他也進宮來給那些待選的美女畫像。”

沈玉兒:“左右十個畫師也不多,就讓他進來吧。明日你親自到掖庭十殿去,讓班捷妤再分出一殿美人來,就讓長生畫吧。”

毛壽昌:“老奴謝謝太後,我這兒給您磕頭了。”

正月十六日,毛長生入掖庭。掖庭女官班捷妤將南郡、代郡、牂牁等十郡二百名美女拔入第十一殿元極殿,由教引女官江水清統管,畫師毛延壽負責為這二百名美女作畫,每日上下午各畫一人,傍晚與其他畫師所作的美人圖一起送往含元殿給皇上過目。

這十一名畫師皆住在緊鄰皇宮的朝陽驛,每日由含元殿的總管太監石顯派人接入再派人送出。

毛長生入宮第四十天,他已畫過八十幅美人圖,仍然沒有見到他想見到的人。每日傍晚,他都會齊集所有畫師的美人圖親送班婕妤處,四十天,他一共過目八百四十名美人,可是依然沒有她。難道正月十三日被劫走的兩路美人中有她?

第四十一日,他懶懶的走進元極殿的畫室,懶懶的拿起畫筆,鋪好素絹,懶懶的抬頭瞄一眼麵前的美人——天啊,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不由一聲輕喚:“昭君——”

駱珈因這聲輕喚把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訝然道:“你是長生少爺?”

她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眼神鬱鬱、臉色蒼白的文弱少年就是那個在香溪岸邊與她牽手共舞的人!她還記得,那日在香溪岸邊的美少年目光清澈、玉麵生春,是何等的風致!眼前的少年雖則風度天成,可是與那日香溪岸邊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卻判若兩人。

毛延壽:“昭君,為什麼叫我長生少爺,你不是一向叫我長生的嗎?”

駱珈:“我——”

毛延壽:“昭君,你真的很想做皇上的女人嗎?”

駱珈:“我——”

毛延壽:“昭君,我們曾經在白果樹下許下過諾言的,你都忘了嗎?”

駱珈:“我——”

毛延壽:“我知道你去年得了病,時昏時醒的,可是你既然還認得我,就該記得我們的諾言啊!”

駱珈不知說什麼才好。眼前這個少年分明是因失戀而倍受煎熬,她理解他內心的痛苦,可是她不是王昭君,她怎麼會知道他們曾經許下的諾言!好在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以為自己對角色把握的不錯,就連王昭君的親人也不曾對她有過絲毫的疑問和懷疑,原來王昭君在一年前就患了失憶症!怪不得人人都對她嗬護有嘉,怪不得馮煥對這個長生少爺頗有微詞,隻怕王昭君的失憶症與這個長生少爺也有關係。那日自己讓綠翹去約長生少爺,想弄明白自己是怎麼水淋淋的來到這個時代的,馮煥在門前就說過“讓那個長生少爺少打我們昭君小姐的主意”,看來這兩個人為了王昭君早已經是劍拔弩張了。既然有這個失憶症做掩護,自己索性裝傻到底,看看這個長生少爺會怎麼樣。想到這裏,她幹脆擺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們的諾言?是什麼呢?白果樹又是什麼?還有,我們真的很熟嗎?”

毛延壽顯然是大失所望,黯然說道:“昭君,你果然都忘記了,可是我卻刻骨銘心。我會等待你記起一切的。”

駱珈笑道:“忘記?我記得啊!那一天在明月妹妹的及笄禮上,我們不是牽手共舞了嗎?還有表哥,也和我們在一起。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呢?”

他的眼神立時黯淡下來,默默的拿起筆開始作畫。自始至終,他沒有再說一句話。駱珈也沒有再說什麼,她想以後再有機會,定要好好的問一問那日自己從水中爬起的事,可是又從何問起呢?

當天晚上,駱紅雲興奮的跑來,“昭君姐姐,你猜我見到誰了?長生哥哥!原來他就是給我們畫像的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