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盡落(1 / 3)

千裏外,遙遠的苗疆,有一名頭戴柳葉銀飾的動人女子,也在望著這顆流星。

侍立在這名女子身後的女婢,悄悄給主子披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錦緞披風。女子回神,露出媚而不妖的笑容,吩咐女婢鋪紙研墨,而後裹著披風起身,提起桌案上的一根上品小狼毫,在那張白淨如雪的熟宣上寫道:五百年當興一王。

齊東來的擺弄著手上的一隻馬頭鹿角形的金色步搖。

這支步搖的基座為馬頭,馬頭上分出鹿角形的枝椏,上麵用銅環小勾綴滿了桃形金葉,稍有顫動,金葉就會隨其搖曳、燦然作響,煞是好聽好看。齊東來擺弄著這等女子飾物不是因為春心蕩漾,而是因為此步搖乃是當年鮮卑國稱臣後的貢品,皇帝一高興,不賜宮女,反倒在朝堂上賜給了文官大臣。

禦賜之物自然是珍貴的,齊東來便一直把這支步搖放在書房內,今日偶然想起了才從櫃上拿下來擦擦灰。

步搖是遼東民族,尤其是鮮卑慕容部所鍾愛的一種頭飾。據說,慕容部因為喜愛頭戴步搖冠所以原本的姓氏名稱就是“步搖”,後來才由鮮卑語音變為“慕容”二字。

許多年前,據守遼東的鮮卑國也曾三分而立、戰火紛然。宇文、拓跋、慕容三大姓氏互成對峙,後來拓跋氏與慕容氏聯兵又聯姻,二部合夥滅掉了宇文一族。在此之後,慕容氏又將拓跋家族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推上皇位,勢力相對較大的拓跋氏便念在慕容一族開國之功的份上沒有對其下手,兩族世代聯姻,一路相安無事,直至歸順北燕。

北燕先皇讚賞鮮卑識大體的不戰而降,也是為了向其他敵國顯示自己的仁德寬厚,所以沒有難為這兩個大姓的家族,封拓跋氏首領為王,可典兵權,又將慕容一族的首領慕容垂編入北燕的官製中,掌管遼東郡雜務。

齊東來賞玩了這件巧奪天工的器物後,將其放歸原位,卻是怔怔望著它出神:鮮卑一族雖然歸降得順利,卻直至現在都在拒絕漢化。鮮卑遺民多居於遼東,四方平定後改遊牧為農耕自給自足,拓跋氏每年來朝供奉,慕容垂也按時來長安述職,這一切看似井井有條,其中藏著的貓膩卻沒人能說清。

當年二話不說地獻印歸順,焉知不是為了保存實力?如今三番兩次地拒絕漢化,焉知不是在韜光養晦?遼東表麵平靜似小小水窪,實則深不見底不可揣測,其中遊魚無數,也不知藏著多少秘辛。

齊東來搖了搖頭,不再思考這些暫時摸不出結果的煩心事,抿了口手邊的熱茶,隨便扯了一封信件來讀。這信倒也有意思,說的是苗疆一位奇女子說自己得了九天仙君的托夢,仙君和她說了句五百年當興一王後就飄然而去,女子醒後就把這句話寫在了紙上,公之於眾。似乎是因為這女子身份特殊:是當地的什麼巫女,於是這句話便在苗疆傳開了,當地人焚符祭神,好不熱鬧。

但齊東來看罷這封信後隻是不屑一笑便隨手丟開了,此等巫師玩鬧之事每年都有,均是雷聲大雨點小,向來都被他當成笑話看。齊東來雖然信佛,卻不信請神送鬼那一套,所以並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隻是閃過一絲為何是當興一王而不是當興一皇的疑惑,但這疑惑如飛鴻踏雪泥,轉瞬便沒蹤影了。

恰在此時,齊胤走入院中,自齊東來書房前半敞的窗子前路過,卻並沒停下問候一聲,直直向院外走去。

府中的人都知道,父子二人勢同水火。因為齊胤娘親的橫死與齊東來有著脫不開的幹係,所以齊胤自小就銜恨這位隻顧著在官路上鋪坦途的父親,齊東來對他軟的也用了硬的也施了,卻始終不能把這個比驢子還倔的兒子拉回正途,反倒把他推得越來越遠。齊東來心寒,揚言自此不再管他,齊家兩父子便真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可是天下做父母的,終歸是有一顆憐子之心,齊東來看著齊胤自麵前走過下意識地就想叫住他,可惜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重重歎了一口氣,隨他去了。

齊胤頭也未回地踏出相國府,依舊塗脂抹粉麵露妖冶,手執一把金骨折扇,扇麵上繪的是寒冬的傲梅,猩紅如血。

齊大少爺如往常一般向羊尾胡同走去,一路走向胡同中最裏層的一個房間,房門以一整塊金絲楠木為基,刻上瑞獸祥雲、廣屋樓閣,巧妙的是這樓閣花叢間還繪刻著一幅幅春宮豔圖。齊胤沒多猶豫,抬手推開這扇華麗木門。

屋內,溫暖如春,鑲金火盆內燃著摻了香料的上好獸炭,錦緞包邊的窗欞前已經有一個男子在等候,這人斜倚牆壁執盞飲茶,轉過頭來時唇邊漾起淺淡笑容。

“難得。”齊胤笑道,隻此一句,並沒有其他多餘的喟歎,伸手解開本就鬆垮而係的腰帶,身上的錦緞外袍順著肩膀滑下,悶聲砸在地上。

飲茶的男子微微一怔,繼而問道:“齊公子,為了見我你連裏衣都不穿?”

齊胤接著解開滿頭青絲任其披散,漫不經心地挑了一下狐媚眼眉,反問道:“反正你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我穿與不穿,結果還不都是一樣的?”

窗邊的男子放下茶盞緩步走來。齊胤雖樣貌不算出眾,但勝在有一雙深邃如千尺深潭眼眉,以及那一身姑娘看了都要嫉妒的、白玉錦緞似的肌膚,所以在羊尾胡同裏,齊胤算是各個提槍而來的嫖客都幻想壓在身下的一位。

可惜能有勇氣褻弄宰相之子的人不多,能入得齊胤法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今日的男子卻是那些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床榻之間向來是求舒求爽的泄欲之地。齊胤極不規律又略微隱忍地喘氣,卻在這時頗不合時宜地囑咐了一句:“齊公子,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齊胤並不在意他此時提起這件事,因為此番雲雨本就是各取所需。挽起唇角斷斷續續道:“你放心……不就是……不就是統領江左嗎,隻要……隻要你幫我查出齊王殿下的……行蹤,我就定會……幫你辦到。”

男子溫厚的手掌抓握住了齊胤的兩肩,掌下力道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