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著眼色以為睿智如他,定然知我心意,哪知他大步走來,將我與秦衛的手交疊在一處,欣慰長歎:“秦衛啊,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你看你如今患有眼疾不能視物,她依舊對你一往情深照顧有加。當初朕將她許給你之時,還曾一度擔心你二人合不來,如今看來,倒真是夫妻情深,讓朕都豔羨不已啊!”
秦衛身體僵直,閉著的眼轉向我這方:“陸君嗎?”
天子似是方才醒悟並理解我之前那眼神的意思,哈哈一笑:“哎呀呀,看朕這眼神,好端端的將人都給認錯了。你叫婉玉是嗎?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好個美貌絕人的女子!”
秦衛的聲音平靜無波:“原是皇上認錯了人……”
我從未猜透過他的心思,一時不敢出聲,隻期盼會有人來解我於這水深火熱之中。
許是我的禱告感動了上天,它在這緊要時刻,派來一名黑衣刺客,執著一柄寒光熠熠的長劍筆直刺向天子。
眾人都未及反應,秦衛已旋身而出,他常年隨身攜帶的軟劍正好派上用場,將那黑衣刺客逼的手忙腳亂。
我正為秦衛的好身手暗暗歡呼,卻聽到婆婆的一聲驚叫,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就見那瓦簷上,正有黑衣刺客的同夥手執駑劍對準秦衛,那意思是想除去阻礙他們刺殺行動的秦衛!
嗡地一聲,當破空聲響起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速度,才能在最後關頭,擋在秦衛身前。
“阿君!”婆婆的尖叫,讓秦衛伸來的手頓在了半空。
這時,四麵八方跳出來黑衣刺客,天子的護駕人員與刺客掐成了一堆。
而我昏倒之前最後的記憶,是刀光劍影裏,秦衛冷峻的容顏……
短箭直入我胸口,我僅存著一口氣躺在床上等待著秦衛。
而他最終沒有來。
或許結局早已注定,我終究隻是那流水裏多情的落花。
我把眼睛給了天子帶來的那位神醫,因他告訴我,要想讓秦衛重見光明,必須要有一對活人的眼睛。
神醫正要取我眼睛之時,秦衛隻身出現在門外。
他一身月色長袍,一如我記憶裏,那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
他左手牽著小秦白,隔著數尺遠的距離,低低的問我:“你是誰?”
小秦白奶聲奶氣的替我答:“她叫婉玉,是白兒的娘親!”
我貪婪的盯著他的麵容,笑道:“我是婉玉,一直都是。”
“我再問一次,你到底是誰?”
“我是婉玉。”
如若他眼睛還在,他一定會直直的將我盯著,然後會說什麼呢?
我抑著最後一口氣猜測著,他咬牙切齒的開口:“陸君,欺騙我,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言罷,他欲轉身離去,被我叫住。
“秦衛,我愛你,從八歲那年開始。”我不知道自己此時有多卑微,我隻想在這人世的最後一刻,做一回陸君,訴一番情腸。
他身體一僵,遂大步離去,徹底走出了我的世界。
天子在一旁怒火洶洶,我艱難的轉頭對神醫道:“開始吧,趁我未死,將眼睛拿走。”
三日之後,秦府舉辦了一場浩大的葬禮。
秦氏將軍秦衛之妻,陸君,亡。
京城五百裏外的靜心庵,多了一位盲眼尼姑。
這尼姑,便是大難不死的我,如今法號:靜空。
一盞青燈,古佛相伴。
這,才應是我最好的歸宿。
三年時間一晃即逝,我對佛的悟性連師父也刮目相看,她將庵裏所有大小事務決定權全將由我一人。所幸師姐師妹們都隻一心向佛,不爭這些虛妄的東西。
我每日隻需打坐念經,替前來燒香之人解解卦,侍候一些還願之人,倒也清閑自在。
這一日,小師妹乍呼呼的跑來將我拖去佛堂,說是有一男子指名叫我替他解卦,固執的很。
將將走入佛堂,袖口便被一雙小手死死攥著,稚嫩的聲音響在耳畔:“娘親娘親,白兒與爹爹找得你好苦啊!”
一旁的小師妹驚呼一聲,忙又念了句佛號。
即使不用鏡子,我也大抵知曉自己此時,是如何的驚慌失措。
我匆忙轉身欲離去,身後傳來秦衛歎息聲:“阿君,隨我回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