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衛他雙目失明了。
據說是與敵方將軍單打獨鬥時,眼睛不慎被對方灑進生石灰,灼瞎了。
皇帝體釁,讓他免去朝堂直接回府。一大撥太醫湧進秦府時,秦衛一聲聲喚著婉玉。
我知曉他不喜我接近他,可這時候,除了我,無人敢告訴他婉玉離世的消息。
我將將走進他,他一把將我撈進懷裏:“婉玉,婉玉,我沒有食言,我安然回來了。”
婆婆在一旁隱忍哭泣,不停的對著做著手勢,那意思分明是叫我別出聲,更不要告訴秦衛真相。
我貪戀這個懷抱,從小大到便貪戀。
所以我並未出聲。
經過太醫診斷,秦衛的眼睛再無複明的希望。
府內上下因此漫延著一股憂傷,秦衛卻隻是不在乎的笑笑:“瞎了也好,當初未瞎時錯信了陸君,以為她同小時候那樣天真善良,卻不想,因此害你姐命喪黃泉。如今我成了瞎子,她陸君應是不會再纏著我了罷。”
他似是陷入了回憶裏,許久未出聲,修長的身形在風中顯得幾分單薄,覆在眼前的白綾擋住了他的眼,讓我猜不透他說這句話時,是譏諷還是慶幸。
許久許久,他仿佛歎息般道:“其實,阿君小時候分外討喜。那時我父親尚在,與丞相二人有如兄弟,我便常常去丞相府。初見她時,她頂著兩個包子髻咬著手帕將我盯著,怯怯的眼睛像寶石一般。隻是人心難測……”
他止了言語,我卻心緒難平。
我壓著嗓子道:“既然不喜,便休了不是更好?你有佳人相伴,她卻要孤苦一生,何其不公。”
“我終究還是要負她。”他突然轉身,尋到我的手,柔聲問:“你嗓子是怎的?”
“無礙,不過是受了點風寒,過幾日便好了。”
他心疼的將我攬進懷裏,替我擋了風。給予我本不屬於我的溫暖與柔情:“傻瓜,你剛剛產下孩兒,身子虛弱,莫要如以往那般大意。”
第二日,秦衛將一封休書差人送到房間,彼時,我正在同唱曲兒的先生學著變聲。
先生許是覺著我情緒低落,也不便再繼續教下雲,便簡單交待了幾句後離開秦府。
婆婆得知消息,跌跌撞撞跑來,扯著我的裙裾苦苦哀求:“阿君哪,衛兒如今這模樣,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哪!”
我瞧著婆婆近日蒼老了不少的容顏,輕笑:“婆婆,你可知我是誰?”
婆婆怔住。
我將休書整齊折疊放入梳妝盒底層的暗格裏,轉身恭敬的將她扶起:“婆婆覺著我這聲音與婉玉有幾分相似?”
“阿,阿君?”
“從今天開始,我再不是陸君。”
婆婆臉色大變失聲尖叫:“阿君!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執起婆婆的雙手,用本不屬於我的聲音道:“婆婆,我是婉玉。秦衛喜歡的那個婉玉。”
我告訴秦衛,陸君走了。他許久未開口說話。
“她可有話留下?”他問。
我說:“她說她會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
秦衛抿緊唇,淡漠神色依舊。
我擰幹手帕裏的水,替他擦著臉,用婉玉的聲音漫不經心的說著:“夫君,我把咱們的兒子抱來給你摸摸可好?你回來幾日,都未曾看過他呢。”
“婉玉。”秦衛徒然將我摟住,雨點般的唇在我促不及防之下奪走我的呼吸。
這一夜,他依然沒有碰我。
兩年光景,如逝水遠去。
婉玉的兒子秦白已經可以字正腔圓的喚我娘親,秦衛也早已習慣沒有光明的生活。
我心安理得的陪著秦衛度過每一個春夏秋冬,陪著他晨起散步日落而臥。若說惟一的遺憾,便是我不能為他產下一男半女。
為了不讓他察覺到端倪,我隻好謊稱身患奇症不能與他行周公之禮。
我幾乎遺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一個豔陽明媚的日子裏,當今聖上帶著一位據說能醫治秦衛眼疾的名醫親臨秦府。
我尚不及躲避這位高高在上金光閃閃的天子,天子已喚出我的名諱:“阿君,多年未見,倒是開始怕朕了?”
這位天子表麵嚴肅,實則親切平和,在我兒時常常去宮中與眾皇子學習,他待我比親公主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