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斃命的消息午間傳進乾清殿,皇上得知隻是無謂的應了一聲,再無有二字。宮人略帶惶恐的目光自是投向一旁的貴妃,貴妃揮了揮手,隻淡然道了句,按常規辦了即是。
雖說那才人承是咎由自取,可就這消息擱在年關,怎的也叫人心裏鬱鬱不襯,更何況還是皇上現下越來越青黃不接的身子骨。
貴妃瞥了眼皇上,見他神情凝聚緊盯著那奏折,知道這說不準哪一出又是不如心了,每每這個時候,皇上總是難免心躁氣浮,極易煩亂。皇上最近時候,脾氣總是不甚合,往往是折子上一語不慎,就會惹得盛怒,乾清殿裏的杯盞於新近已不知換了多少套了。
貴妃輕輕捶捏皇上後背,一邊瞟了折子,柔聲道,“皇上也批了一會子了,該是出去走走吧。外頭難得有豔陽,不如,臣妾邀您——”
盛情本就難卻,更別說是美人的邀約,怎能拒絕?皇上唇畔湧起一抹笑意,欣然道,“還是貴妃解得君心,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朕且陪你走一走。”
皇上終於要出殿堂一回子了,這下,宮人們可有的忙活了。於是乎,各人司各職,都屏氣斂色奉於一旁,隻待一聲令下。
孰料,大眾總歸都是眼光淺顯的,人家帝妃壓根就沒想過要動用他們,人家隻想攜手走一程,憶一憶過去。
是他們想多了,大約,歸於心思的狹隘,隻是想著從中得一二賞銀吧,年關近至跟前,哪個主兒會不賜倆賞兒?一年到頭,諸人還不就眼巴巴瞅著盼著這倆賞兒?這當口,那一隊杵得跟楊樹一樣劃整的隊伍,一溜兒行的目送那帝妃二人遠去的身影,心裏都是說不出的酸苦。
您咋就不能體諒奴的苦心呢?
皇上眯眼遠眺,高空輕雲飄飄,紅日菲薄,他感慨道,“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貴妃方未及接口,皇上又是若有惘然說道,“人生終是苦短,若也能與日頭一般,周而複始,日複一日,該是怎樣的光景?”
貴妃哪能曉不透皇上終歸還是貪生的,世人又有幾個真正能視死如歸的?貴妃婉言道,“皇上若是有心,這麼就不能呢?人心貴於誌得意滿,皇上若是真心勻承剛才之意,自會有紅日的運程。”
皇上仰天笑說,“貴妃這是安慰朕心?”
貴妃認真說道,“臣妾不敢不能糊弄君王,皇上可不要忘了,您可是一朝帝王啊。帝王自有禦駕之術,既有術,那自是有道來補之,皇上可曾計量過?”
皇上眼望天,始終沒有投過目光來看一眼貴妃,他心中始終是存了芥蒂的,諱若莫深,貴妃難道就存心教人難堪?皇上心中雖說隱隱泛起幾分惱意,然,自己到了這一地步,於貴妃來說,隻有欠她的卻難以補救,終歸她說來,還是彌於他的好。
皇上心思碾轉了一會兒,向前踏步,沉了聲兒說道,“帝王又如何?命中自有冥冥注定,強求了隻是觸怒天意,反倒是累及無辜。不如順天命而為。”
“盡人事知天命?”貴妃斂了笑意,麵色蕭瑟,“若皇上這般順其自然,又何以會出了這麼多事端?何以不以天命釋之呢?”
皇上的腳步霍然頓住,他回頭望定貴妃,目光隱約可見狠厲,他沉聲道,“貴妃可知自己在說甚?不敢何時何地貴妃素來都是謹言慎行的,今日怎的反倒是冒失了?難不成你意下是在暗指朕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