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從那種作業工程裏,究竟做好了什麼?
要問為什麼這麼說,這是因為紅緒做的東西在旁人眼裏意義十分模糊。
首先,紅緒和華凪一樣從對昆蟲進行加工開始。
但是,紅緒根本就沒有任何關於昆蟲料理的知識,她能將那些東西處理到可以吃的狀態嗎,這個疑問擺上台麵。
但這一點勉強解決了。
這次準備的昆蟲食材,除了一部分以外大多都是“冷凍”的。即使是歐米茄,在幾小時之內收集到的活蟲也有限,活蟲大致是華凪選作主材料的蟬,其他還有大麥蟲、蜜蜂一類的。
所以,紅緒選擇的昆蟲食材,絕大部分都是隻經過最低程度的加工就冷凍保存的東西。之後就是將這些解凍,使用。僅此而已……
——不過,紅緒除此之外還做了很多意義不明的事情。
“啊,哎?香神神前輩,已經做好了?我還以為前輩會用上很多新鮮香草和我家企業的藥劑,滿心期待呢……真是太快了……怎麼辦呢,姐姐大人。華凪那邊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餓了。什麼都可以拿來給我吃。我從白天起就粒米未進了。”
“聽您這意思……等菜齊了再享用——是不可能啦。葉介前輩怎麼想?”
之前這兩個人始終占據麥克風,這是第一次對我說話。
不知道關係究竟是好是壞的歐米茄和姐姐大談特談,將比賽推進到了現在,而我沒有得到任何發言機會一直安靜觀戰。
“……呃,先吃也可以吧,不然就涼了。”
毫無間歇,紅緒散漫的聲音跟著就傳過來了。
“不要緊哦!這次我做的料理,就算涼了也好吃!”
“……雖然本人這樣說,但我覺得沒什麼非等不可的理由。因為紅緒那家夥為了不讓我們看見製作工序,都是在舞台內側進行的,也沒什麼可說的……”
對,在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加工之後,紅緒拿著那些素材走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去精加工了。我記得,以我最後看到的感覺,似乎是大量使用米飯的料理……
“那麼,就沒有理由等待了。香神,端上來。立刻馬上。”
“知道啦!”
端著被半圓形蓋子蓋住的銀盤,紅緒一溜小跑來到我們麵前。
然後,把盤子放在我們三人麵前,麵帶微笑。
“請吧!”
勸我們用餐。
“……”“……”“……”
我、姐姐、歐米茄,三個人麵麵相覷。
——當然,誰都沒有笑。
講堂裏的女學生們大多數人或許會覺得,“這個長發豔麗、溫和內秀、大和撫子一般的女孩,一定如她的外表一樣精通廚藝吧。”
做你的春秋大夢!
前半部分完全正確,但是後半部分完全不正確。
紅緒十分懂得持家,模樣看起來極其擅長做菜,所以總有不知情的人妄自猜想。
然而——我們三名評審員,卻對紅緒手藝糟糕到極點的事實心知肚明,所以沒有絲毫放鬆的表情。
我們咽了口唾沫,一起揭開了銀盤的蓋子。下個瞬間。
“這……!”
“這、這是,難道……!”
“真是意料之外……”
我們三人都覺得出乎意料——這種狀況下居然會出現這種料理,我們實在是一丁點兒都沒想到。
“這次對我來說也算是雪恥之戰。雖然材料不同,但是我在乘坐列車時很想讓各位嚐嚐這個,卻未能如願……可以說,正是因為這份遺憾才帶來了這道作品。”
紅緒自信滿滿地說:
“香神流,‘昆蟲飯團’。請各位品嚐。絕對很好吃。”
就這樣——“三角形的惡魔”出現了。
飯團。
這可是日本引以為豪的靈魂食物。
將米捏成三角形,在裏麵放入材料,用海苔包好。雖然製作過程極其簡單,但隻要改變材料就有不同風味是其樂趣所在,而且非常易於攜帶且方便食用,是與日本人生活息息相關的食物。
但是。
“哇哇哇哇哇……”
正常人誰往飯團裏放蟲子啊!
不是,我知道紅緒不算正常人!
“這個,真是相當要命的……食物啊……”
“會嗎?我覺得這樣可以吃的很輕鬆啊?”
“這是‘赤(red)熱(hot)田鱉口味’。辣辣的,超好吃。我還試過將小一點的台灣田鱉油炸過後加上辣味的醬汁,配上死亡辣醬拌在飯裏。我想如果卡戎在的話一定很喜歡。啊,葉介要不要嚐嚐?”
(注:台灣有兩種田鱉,Lethocerus
indicus和Lethocerus
deyrolli,俗稱印度大田鱉和日本大田鱉,不過日本大田鱉在日本數量大量減少,已列入“易危”物種。另外,成體的印度大田鱉在越南、泰國有食用性用途,會冒出桂花香味。)
“別——你、你傻嗎!咿咿咿!別把吃了一半的東西拿給我看!”
紅緒製作的“昆蟲飯團”,乃是集合了三種非常恐怖的“難吃的理由”,奇跡般的料理。
第一個,是“看不見其中放了什麼材料。”
雖然至少知道其中放了什麼蟲子,但飯團這種食物在性質上,吃之前基本看不出裏麵的材料。
因為如此——首先,知道吃之前,都充分地渲染了恐怖氣氛。
“這個東西不能吃”的底線,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為此必須有事先情報。
蝗蟲或是蜂蛹的話,吃點兒也無所謂——我想有不少日本人會這麼想。不過,我基本是全部敬謝不敏。
但是,如果對那些有興趣吃蝗蟲和蜂蛹的人增加一個“其中也混有大麥蟲或田鱉,吃之前判斷不出來”的條件,猶豫不決的人恐怕就要增加了。
第二個,是“飯團裏麵放的,還不光是蟲子”。
比方說如果是便利店的飯團,“梅幹飯團”裏隻有梅幹,“明太魚飯團”裏隻有辣明太魚,這很正常。不會存在多種風格不同的口味混在一起的情況。但是,如果是紅緒的飯團,這個限製——會被無視。
“——香神神前輩,真有心計呀。”
“哎,啊,為什麼說有我有心計……?我,可不是雙馬尾哦……?”
(注:這裏說香神“あざとい”,意思是耍小聰明。不過在ACG文化中,這個詞漸漸變為對ACG角色萌係要素表現過多時的“否定性評價”——說得過分些就是賣騷——而“雙馬尾”作為一種經典要素就常常得到這種評價。)
看著一臉困惑的紅緒,歐米茄嘖嘖地搖晃手指。
“不,雖然姐姐大人的褐色蘿莉雙馬尾水手服打扮實在是太賣弄了,但我說的不是這個。哪怕是我,也不會有‘把米飯和香草混在一起,在飯團中同時放入藥片和蝗蟲’這種想法。你這是完全衝著我來的啊。真頭疼——但是這個啊,因為米飯熱的很不得當,藥片的糖衣融化藥體變軟,變得超難吃了。而且一起放進去的蝗蟲經過燜煮之後甜的要死,真是糟糕透了。完全不好吃。香草飯和藥劑,不放就好了呀——”
“哎、哎哎哎……的確、我是想著歐米茄會高興,才這樣做的……還、還是挺好吃的吧?不好吃嗎……”
“不好吃……這是‘挺不好吃’的食物。味道方麵我認為通不過哦,大概。”
每天就著藥水吃藥片的重度藥癮歐米茄,都在直白地向紅緒表達不滿。
歐米茄向來會把想到的事情一股腦說出來,所以評價十分辛辣。
歐米茄雖然不關心味道,但並非沒有味覺。而且她又是實打實的千金小姐,比任何人都更熟知一般意義上的“美食”。
某種意義上,歐米茄才是對味道最挑剔的。
“——香神,你過來。”
“好……”
被歐米茄打擊,有些消沉的紅緒,接著又被歐米茄旁邊明顯心情不佳的姐姐點名了。
“有、有什麼事,龍子姐。”
紅緒臉色蒼白地詢問。
姐姐的右手中指“咚咚”地敲了兩次桌子,狠瞪著紅緒。
“——我,餓了。”
“是、是這樣啊……”
“應該說,我從白天開始就什麼也沒吃。最後參觀的Cosplay體驗茶店,不幸穿上了不合年齡的水手服,被一群眼神像野獸一樣的女人嘰喳‘呀!好像娃娃一樣!’還被她們拍照、擁抱;之後為了填飽肚子到茶道部茶店去,卻又要奉陪妹妹及其友人的愚蠢行徑;然後事到如今又被人告訴,‘各位評審員,在正式開始之前什麼也不要吃’;本以為終於有飯吃了,卻又是你的長蟲子米飯團——你明白我的心情嗎?”
“不、不明白……”
何止是憤恨,已經進入逆鱗模式的姐姐在教訓紅緒。姐姐每說一句話,紅緒看上去就好像縮小了一圈。
“——到了這種地步,端出來的食物這麼難吃。我絕望了。”
“嗚、嗚嗚嗚……”
“我吃了十個……蟲子的用法還不壞,畢竟材料中隻有能吃的蟲子。像蟬和蜂蛹這樣沒有經過處理,需要特別知識的食材你也全部回避了,聰明的選擇。捏飯團的手法也很棒,米的分量適度……吃起來非常合口。但是——除此之外一無是處。有太甜的、有太辣的、有一股藥味的、有醃鹹的……就好像刻意的一樣,每一個都難吃。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這麼……不好吃嗎……?”
紅緒惶惶地詢問,姐姐一臉慍色地斷言說:
“不好吃。能誇獎的,隻有數量和種類很多而已。”
“啊,這個……我看龍子姐實在是太餓了,就做了很多。不過也感覺有點多……”
“不,這是兩回事。不湊巧的是我餓得要死。這次連額外給葉介的份都不留了。這東西打個擦邊球可以算進料理的範圍——唔!?這、這是什麼!喂,為什麼飯團裏,把帕布隆和蟲子一起放進去了!?”
“呃……那個,我喜歡在飯上加帕布隆一起吃……雖然大家一直都很討厭,但我也沒放棄……今天作為一種旅行常備藥我把它拿來了,心想機會難得就作為特色豐富種類,忍不住就……”
“機會難得是什麼話!”
“對、對不起!”
其實,姐姐的饑餓似乎相當嚴重,就這樣狠狠訓斥紅緒的過程中,還解決掉了兩個飯團。
她畢竟是大胃口型的,總是細嚼慢咽的姐姐以這種速度吃東西非常罕見。
然後。
“葉介……唉……”
“怎麼了你,無精打采的……還好嗎?”
“勉、勉勉強強。”
“……勉勉強強,就是說不好了。”
最後徹底脫力的紅緒來到我身邊。
紅緒做的菜被姐姐她們批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說每次都挨批,不過今天比平時更慘一些,看來她甚為受傷。
但是,今天我麵對低頭沮喪的紅緒,想到了不一樣的事情。
這是我自己開始做菜之後才明白的事情——做出的菜被人說“難吃”,比想象中的更加讓人傷心。
這種時候,哪怕隻有我一個人對紅緒說“好吃”,那將會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我強烈地這樣想,但是,這是不能允許的行為。
——因為我下定決心,對紅緒料理的品嚐感想,絕不撒謊。
“呃,葉介你,那個……怎麼樣?”
“唔……”
紅緒小心翼翼地,口齒不清地問我。我不由得狼狽起來。
“啊啊啊啊……果然……葉介也覺得不好吃……”
“不,這個……嗯。”
還沒入口就已經感覺到了。
——說實話,這次的成果在紅緒的菜品中也幾乎是最差的。
再加上跟紅緒平常的做法一樣,這次也間接反映了迄今為止接觸過的女孩子們那裏學來的難吃要素,展示出了豐富多樣的難吃特色。
而最大的問題,這是蟲子料理。
雪上加霜啊。
“……果然,紅緒不會做菜。”
“華、華凪!”
“我在電話裏聽母親說了……但沒想到……如此……不堪……”
穿著黑色圍裙,將銀盤拿在背後的華凪,“嗬嗬嗬”地發出可怕的笑聲——華凪,也做完菜了。
“華凪,你有點嚇人啊……”
“沒有那種事。”
太有了好嗎!老妹你嚇死我了!
這種表情,舉止——華凪漸漸變得像小學生時代那樣暗黑化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之前的華凪雖然惶惶恐恐,但對各種事情都態度認真、全力以赴,讓我覺得十分可愛……可是現在,有些不對勁。
她……她……被黑暗吞噬了……!
“好了,輪到偶了。請各位品嚐。”
輕輕地說出這句話,華凪將手中的小盤子放在評委席上。我們評審員麵向她,看著這道菜,三人顯出三種不同的反應。
紅緒的“昆蟲飯團”不同凡響,華凪的料理也是一鳴驚人。
“嗚咿咿咿咿咿……這什麼鬼……!”
“這又是一道豪放的菜呀。烤串嗎?”
“直接體現昆蟲的美味,是嗎?的確可能沒有比這更好的菜式了。”
烤串。
也就是將肉類穿在竹簽上,在炭火上燒烤的東西。
而華凪端出來的料理——就是烤串的昆蟲版本。
“這是……‘極品幼蟲拚串’。”
——竹簽上,插著好幾種幼蟲,烤的金黃焦脆。
普通到極點的菜肴。
而且,如果把這當成是普通的肉來看待,還真讓人好奇它的味道如何。因為和牛排一樣,烤串也是一種非常能發揮肉類本來味道的製作方法。
好像樂天利的漢堡包一樣在名字上加了“極品”二字,可見華凪信心十足。這種名字,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敢加上去的。
……除去它是蟲子這一點的話。
“怎麼……這樣……”
這是蟲子,清一色的蟲子。
直接體現昆蟲的美味——的確沒有比烤串更符合這個目的的料理了。
但是,這是蟲子。
哪怕它散發出一股杏仁經過炙烤後發出的香氣——它也是蟲子。
“哦。這可真是,不一般啊。”
“嘿——很有本事嘛。能讓我對香氣給出好評,可不常有哦。”
“什麼……!”
和麵對菜肴總是警惕心十足的我相比,姐姐和歐米茄卻早早地伸手品嚐。
而且——大加讚賞。
“哥哥也請……品嚐。不願意的話,我來喂你……啊——這樣……”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吃!”
華凪尖銳的視線,緊緊盯著我。
——果然,華凪暗黑化了。
昨天晚餐時說“剩下也沒關係”的妹妹究竟到哪裏去了呢。才剛過去一天而已啊……這樣下去華凪又要變成小學生時候那個魔女一樣的妹妹,哥哥我與其說傷心,更害怕啊……
“……我開動了。”
華凪的烤串每個人隻準備了兩串。
如果像BBQ的烤串一樣,每一塊材料都很大的話倒也足夠了,但串上插的是蟲子,還是小了一些。
我拿起其中一串,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送進嘴裏。
“哎,這、這是怎麼……!?這……竟然這麼好吃……!”
嘴含住上麵插的第一個蟲子的瞬間,我震驚了。
幾乎要在舌間融化的肉脂、表皮烤出的酥脆口感、鬆軟彈跳的超絕軟度、甜味、奶香——還有,在烤的酥脆的蟲子上麵,還附著一層透徹的燒醬油風味!
這、這是什麼啊……實在太好吃啦……!
“這是,天牛的幼蟲,在這個世界上的可食用昆蟲之中,榮登寶座的就是這個——天牛。”
天牛!隻憑名字我是無法清晰具體地回憶起來,不過這居然是那個長約十厘米左右的、白色的、用火烤的時候會扭曲身體的那種超惡心的蟲子——居然是那個天牛嗎?
(譯:從他的描述推測,這裏指的是光肩星天牛。)
“真意外。天牛是這麼好吃的蟲子。”
“這也不奇怪……因為天牛在樹幹裏繁殖,是現代很少能發現的蟲子……我看到歐米茄帶來的食材中有天牛,也嚇了一大跳。”
華凪深深點頭的同時開始說話了。
“天牛的幼蟲體長約五、六厘米,白色蛇腹型。主要在樹幹中棲息……這種又大又肥的蟲子正可謂是地上世界的精肥。據說以《昆蟲記》聞名的法布爾對其讚歎有加的故事……流傳至今……難點是,要得到天牛,需要劈開樹木從中獲取這種最簡單通俗的方法……畢竟現如今,即使是農村,使用柴火的習慣也幾乎消失了……要獲得一定數量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譯:大トロ,用來指金槍魚腹部最肥美的部分。這裏杜撰了“精肥”這個詞。)
“哦——所以明明做烤串,卻各有兩根……合計不過六根而已嗎?”
“對……實在不好意思……不過,味道我可以保證……”
“原來如此。確實非常好吃。”
聽著華凪的話,歐米茄咀嚼著又大又肥的蟲子,一邊幫腔。
“……使用的幼蟲是天牛、油蟬、熊蟬、黑胡蜂。而且唯獨黑胡蜂使用了前蛹……所謂前蛹,就是幼蟲化為蛹之前,將體內的廢物全部代謝出去,做好結蛹準備的狀態。這種狀態的黑胡蜂……是最好吃的。”
“原、原來如此。”
——這真是,一道美食。
肉脂豐富的天牛和黑胡蜂有著吸引眼球的美味,如同雞肉一樣風味細膩的油蟬、味道讓人聯想林中堅果的熊蟬,雖然都是第一次嚐試,卻驚喜不斷。
盡管是蟲子。
盡管是蟲子……可……
每次咬破幼蟲的外皮,品嚐其中肥美的肉身時,我的胃仿佛就要翻個跟頭。雖然很好吃,但我卻討厭。因為這是蟲子。
雖然這麼說——
“……但是,好吃。”
和紅緒做的飯團相比,毫無疑問——華凪的料理更優秀。我認為這個事實無可動搖。
◇ ◇ ◇ ◇ ◇
◇
然後,到了評審時間。
決定輸贏的方式非常簡單。我、姐姐、歐米茄,三人每人有一票,獲得票數更多的一方就是勝利者。
所以不需要為難如何打分。
哪一方更好。
隻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頭疼了。”
明明沒有思考值得猶豫的地方,我卻大為困擾。
因為這有個兩難選擇。
根據這次比試的結果,會決定華凪是否回到東京。
——如果紅緒贏了,華凪就會被強製帶回家裏。
——如果華凪贏了,華凪依舊留在山茶花,直到紅緒不再出入我家為止絕對不回東京。
對我來說,希望華凪回家裏來。因為,難得將數年來的誤會解開,兄妹之間可以好好交談了。
如果能夠一起生活,我認為這絕對是好事。
學校方麵姐姐也說了會給她安排高學力的高中,好朋友歐米茄反正每周都會回兩次東京,也不會見不到。
這樣想的話基於各種原因都希望紅緒能獲勝。
因此,我應該投票給紅緒
可是。
“……肯定是華凪做的更好吃啦。”
我的舌頭給出的結論……與那個願望相反。
紅緒的料理,華凪的料理。
同為昆蟲料理,不得不說有著天壤之別。
與命中注定無論做什麼都會做成難吃菜的紅緒相比,雖然華凪的料理有著壓倒性的感官刺激,但卻是好吃的東西。
而且是——壓倒性的美味。
華凪做的是,雖然是蟲子,但好吃的料理。
紅緒做的是……不僅是蟲子,還很難吃的料理。
要比較這兩者的優劣,結果一目了然。可是,如果不投票給紅緒——
“呃,等等……”
我嘀嘀咕咕,突然才想起一件早該明白的事情。
就是說,“姐姐她反正肯定是會給紅緒投票的吧”這麼一件事。姐姐應該發自內心地想要把華凪待回東京去,再造她的性格。
如果在這裏失去勝利,就完全失去機會了。那樣一來華凪就會一直這樣任性放縱下去,長大成人。這對於姐姐來說,肯定是絕不允許的事情。
不過,華凪立誌成為研究學者。既然是學者,稍微有一點異於常人的地方不是也能正常過下去嗎,我有這種個人的偏見。
不過,姐姐不可能有這種妥協的想法——
“……姐姐,你肯定會投給紅緒吧。”
我悄悄地,用不會觸響麥克風的音量問姐姐。
可姐姐不悅的眼神當即刺穿了我。
“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有違公平的事。我應該說過,我會公平判決。”
“哎,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會遵守我的尺度作出判斷。我當然希望香神獲勝,但這個與那個是兩回事。你也不要費這些口舌,趕快決定。”
說完這些,姐姐不再看我。
看她的樣子已經不會再說什麼了。可,公平判決……那紅緒不是等於輸定了!結果不是明擺著嘛!
太難吃了。
怎麼辦……品嚐的時候聽姐姐和歐米茄說難吃,紅緒就已經傷心失落,如果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麵對這樣的結果,就算是紅緒也一定會受打擊的。那樣的話,對我也是一件極其痛苦的慘事……
而且,最後投票的評審員歐米茄毫無疑問會——
“我要為我的友情犧牲自己。”
“啊……!?”
“啊,對不起。是我自言自語。看到前輩那麼狼狽的表情,不小心就說漏嘴,嗬嗬嗬。”
歐米茄的嘴裏發出了誇耀勝利般的笑容,對我嘲笑。
然後她就轉移了視線,
“請讓我,說個故事吧。”
“故事……?”
“啊,這不是自言自語。這隻是評審時間結束之前,說些閑話而已。”
氣氛有點不一樣了。
“我作為齋藤家的第十三個孩子,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女孩,備受嗬護關愛到了要溺死的程度。即使在家外麵也沒有一個人能違逆我說的話。爺爺爸爸還有哥哥們都對我俯首帖耳,超疼愛我。
可是,比方說,光吃甜食的話,很快就會吃膩吧?我,感覺厭煩了。我現在的興趣完全是這個的反作用。總是使喚別人厭倦了,反而想要為別人服務,才做了女仆;總吃珍饈美饌,完全吃膩了,才覺得隻要有營養就好,幹脆吃藥。”
歐米茄輕鬆地說了這些,然後笑了。
但是,簡單的調笑之後。
“這話我隻在這裏說……我實在是個超級大小姐,說實話算得上朋友的人連一個都沒有。然後——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就是華子。所以我對葉介前輩有說不完的感謝哦?”
“……對我?”
“是,”歐米茄點點頭,“因為——她能來到這所學校,都多虧了和前輩的隔膜不是。兄妹戀真是太棒啦!不過我就超不願意了。”
“……你真是,這番話超黑啊。”
我指責歐米茄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但她卻毫無反省的意思,輕輕地搔著臉頰。
“啊哈哈,不好意思。對了,華子第一次和我見麵的時候,你猜她一上來說什麼?她居然說‘你的胸部真是大’!我真是深受衝擊。那可是第一次,親人以外的人當麵提及我的胸部。
可是,多奇怪。從小學生時候就長著這麼兩個大東西,居然從沒有人和我說過。所以,那個時候我這麼想:‘啊,因為這女孩隻關注我這個人本身,所以才會說這些’。那之後,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講述這番故事的歐米茄,表情十分懷念,十分開心。
兩個人的相識。那份牽絆的情深意重是顯而易見的。說不定……不,是肯定的,肯定比我更加——
“好了,故事講完了。要投票給哪一方,在我吃她們料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前輩也不要一直猶豫不決,趕快下決心怎麼樣?”
歐米茄咯咯地笑,結束了和我的交談。
而我還是猶豫了一小段時間——在終於得出了最能接受的結論之時。我決定了自己的選擇。
然後。
評審結束,開票的結果是華凪以“二對一”的票數——輸給了紅緒。
◇ ◇ ◇ ◇ ◇
◇
結果揭曉的瞬間,華凪厲聲尖叫。
“這絕對不可能!”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長長的頭發被撓亂,眼睛裏滿是淚水,華凪對著坐在評審席裏的我們三人極力爭辯。
紅緒兩票,華凪一票。在評審之前能預計到這個結果的人,我想恐怕一個也沒有。兩人做的料理就是有著如此壓倒性的差距。
“偶居然輸了……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別丟人了,華凪。這就是結果。”
姐姐目光筆直地看著垂頭喪氣的華凪,淡淡地說。
她們兩人的身高差距將近三十厘米。就同性之間來說,隻看身高就好像大人和孩子完全對調了。
但這隻是體型大小上的問題。
“姐姐!姐姐給紅緒投票了對吧!?這、你……偏心眼……居然不給妹妹,給那個紅緒……居然這麼做……真無情……!”
華凪就像個慪氣的小孩一樣,大聲吵嚷。
這次的投票是不記名製。所以,結果上看不出是誰支持了誰。但姐姐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啊,我支持紅緒。不過,你說我偏心可就沒有道理了。”
“為、為什麼呀……!?我的料理,明明那麼好吃——”
華凪悲傷地喊叫著。
——紅緒製作的“昆蟲飯團”,可以稱得上是迄今為止最有紅緒風格的,難吃至極的料理。
乍一看毫無問題,裏麵卻是魑魅魍魎的群魔亂舞。
紅緒過去吸收的各種難吃菜屬性反而顯得“昆蟲”的風味著實不錯,但卻做出了不喜歡的人完全沒法食用的菜肴。
再加上,品嚐的時候,紅緒飯團的評價是最差的。至少歐米茄、姐姐和我,都沒有做出任何可以解釋為“誇獎”的評價。
但是,獲勝的……卻是紅緒。
“是啊。你製作的‘絕品幼蟲拚串’確是一絕,我可以肯定地說很久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佳肴了。但是啊。”
另一方麵——華凪的料理備受好評。
如同“絕品幼蟲拚串”這個名字一樣,華凪製作的,是將“好吃的”可食用昆蟲先經過入味,然後用竹簽串起,痛快燒烤的料理。
使用的蟲子,是幼蟲和前蛹。
其中最受稱讚的,是天牛的幼蟲。
可是那個天牛,也有很大的弱點。姐姐沒有選擇華凪,投票給紅緒,肯定就是因為對此有著強烈不滿。
“——那個,量太少了。根本吃不夠。”
“哎……”
華凪驚訝地睜大雙眼。姐姐繼續說。
“那麼小的烤串才兩根而已啊?怎麼可能夠吃。而且,又是這麼無與倫比的美食。所以呢。這種美味反而成了缺點。明明享用了那麼美妙的食物,我的心中反而留下了不滿情緒。”
“量、量什麼的、量跟味道,無關……!”
“關係可大呢。而且可以說,這可不單單是料理方麵的事。書也好、遊戲也好、電影也好,都是如此。被稱為名作的作品,大家都期望它能有合乎期待的長度。太長就會造成不滿,太短也會造成不滿。而你就是忽視了這種平衡。”
“怎、怎麼這樣……可、可是,天牛和黑胡蜂——”
“啊。分量絕對不夠對嗎?特別是天牛,是在東京都等地被認定滅絕的蟲子。這次出現在食材之中固然是種幸運,但也成了敗筆。”
——量。
特別是被稱為珍饈的食材,想要保證一定分量是非常困難的。
“還有。華凪,你是不是完全沒想過,自己製作料理是為了誰?這是最大的問題。我愛內龍子,可是你的姐姐啊。而且我強調在三——我,餓了。”
“呃……!”
“傻孩子。我說了那麼多次,拿些吃著香的東西出來。相反的,香神的料理味道雖然糟糕,量卻很足……幸好,還沒難吃到難以下咽直接摔盤子……毫無疑問,很難吃。可是她卻為了讓追求分量的我可以盡情享用,做成了飯團。我認為這也是很好的用心。”
姐姐緩緩地說:
“那個雖然難吃,卻是為用餐者著想的菜肴——沒有為對方做過任何考慮的你,是根本不能比的。”
“怎麼會……”
華凪咬著嘴唇。因為一個完全不曾想到過的理由,輸給了紅緒的料理。就在這時——
“聽我——說,我也是和姐姐大人相似的理由,投票給香神神前輩——”
“哎……!?”
“哎呀我都說過好多次了,你們也都明白,我對美味佳肴沒什麼興趣!營養!健康!這才比什麼都重要!”
又拋出來一番有問題的話來。
歐米茄——自己公開了投票結果。
毫無疑問,對於華凪來說,這不啻於晴天霹靂。
在華凪的心中,投票應該是朋友歐米茄投給了自己,我投給了紅緒——最後由姐姐的一票決定結果。
但是,錯了。
錯了呀,華凪。這個結果,並非那麼易懂的事情。對你來說——同樣也對我來說。
歐米茄說話了。
“所以華子想要我投票的話,隻要偏向我就行啦!隻要那麼做,我就會高高興興地把票投給你。因為,華凪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喜好。可是……唉,一點也沒有。”
歐米茄鼓著臉頰,很不滿的樣子。
“華凪滿腦子想著要做出最好吃的料理,教訓不會做好吃料理的香神神前輩,把我給無視了!太過分了!我討厭這樣的華子!所以我要投票給香神神前輩,說實話她做的菜難吃死了,但做菜時卻真的考慮過我!”
“那、那是什麼……理由……!?”
歐米茄烏七八糟的理論讓華凪倍感狼狽。
畢竟這也是烹飪對決,自己親口說過“難吃死了”的料理,反而要給其製作者投票——常理來說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哦。這是非常重要的。我想好了,我要投票給做菜時更為我著想的人投票。‘料理在心中’,你聽過這句話嗎?如果是真心為了吃的人著想而製作的料理,或許無論多難吃都能吃下去哦。我說的對嗎,葉介前輩?”
她突兀地把話題拋給我。我認為這是可恨的轉移話題方式。
我點點頭。
“呃,我不否定。”
“……聽見沒,連品嚐難吃菜的行家裏手都這麼說了。”
“啊……!”
然後,歐米茄說出了具有決定性的話語。
——為這場烹飪對決畫下句號,最重要的話語。
“話——說,我直截了當地說哦?現在的華子……對香神神前輩充滿對抗意識的華子——這幾個月裏,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一直焦躁不安,好像被什麼事情逼迫……這不是我喜歡的華子。那個雖然膽小卻心地善良,毫不在乎我的家境……認真正視我這個人的女孩——才是我知道的愛內華凪。華凪和紅緒前輩是不一樣的,就算不一樣……也沒有任何問題。為什麼,會變成那種境地……?”
一瞬間,華凪仿佛是一條緊繃的線被剪斷一樣,表情急劇變化。
“因為,偶、偶……做不到……像紅緒那樣……”
——眼淚。
“隻要看見紅緒……我就討厭自己……討厭的不得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多麼丟人、多麼扭曲,作為一個人有多差……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如此了……成為高中生的紅緒、更、更……更厲害,偶、偶……!”
華凪一直都愛哭。隻要情緒稍有波動,她的眼睛就會變得通紅,大顆眼淚滴答滴答地流淌。
無論外表多麼強健,其實她很不安,缺乏自信不堪重負——這個此刻幾乎要崩潰的女孩,才是我妹妹愛內華凪真正的模樣。
“……我,完全不知道華凪居然是這麼想的。”
紅緒低語道。華凪反反複複地用手背擦拭著淚水,用近乎崩潰的聲音說:
“那是……當然的……本人知道了……太丟人……了……太可恥了……我寧願死……”
我的記憶中,幾乎沒有“紅緒和華凪親近的場景”。
和從以前開始就有各種交接點的姐姐,正好相反。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小學生時代……也就是華凪還住在東京的時候,
雖然我在家裏的時候華凪總是粘著我,但本來我不在家的時候就比較多。而那些時候——我身邊的人總是紅緒。
這兩人的記憶,當然無法共存了。
現在真是無法想象。
不過,以前的紅緒並不是那麼出色的人,是個一直踩著碎步跟在我後麵的老實丫頭。
華凪一直——把紅緒看的太高了。
“……但是,從哥哥成為中學生開始,紅緒變成了非常出色的人,又聽說她也不是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我就徹底放心了……所以,我下定決心上這邊的學校——可是。”
對了。
升上初中高中,我和紅緒的距離暫時疏遠了。在學校裏班級雖然相同,每天也有些對話,但也隻不過是若即若離的距離罷了。可是,那種關係卻有了發展——
“……所以,偶聽說母親她們前往英國,留下哥哥一個人,就成了一切的開始……”
今年四月,我開始受紅緒照顧的時候。
“……偶十分動搖。因為,哥哥不可能一個人生活……所以偶曾一度考慮回東京去……可是,在我提出這個想法之前,母親對我說了。‘葉介有紅緒照顧沒關係的’。”
她鼻頭通紅,聲音顫抖……但依舊是會讓聽者著迷的魔音,華凪終於談到了事情的核心。
“唯獨紅緒……偶不希望她和哥哥在一起……因為,如果紅緒一直在哥哥身邊……哥哥肯定不會再看偶一眼了……所以偶覺得,遠離哥哥生活……就不會被拿來比較了……”
我一直都完全不了解華凪啊,我在心底這樣責備自己。
華凪一直背著這樣的不安。
這份不安——現在也幾乎要將她壓垮了。
“因為……偶一點也不可愛,陰暗、不會說話、愛哭、胸小、身材也不好——”
“別再說了,華凪。不要再繼續說自己的壞話了。”
“呃……!”
我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自責。
這算什麼啊。
畜生。
“我說啊。”
邊說話,我離開評審席,向著佇立在舞台中央的華凪走出一步又一步,一步步地向她走去。越是靠近她,就越能看到一些東西。
哭紅腫的雙眼、淩亂的頭發、僵硬的表情、被眼淚打濕的圍裙。還有——
“呀……!”
我走到與她觸手可及的距離,華凪發出短短的一聲悲鳴,然後咬牙閉目,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想看,不想聽。全部,全部,全部都不想。
是這樣嗎。
現在,華凪將自己一直藏在心中最脆弱、柔軟的部分全部暴露在外。毫無防備。若是遭受打擊,她肯定會簡單直接地壞掉。
所以,她很害怕。華凪害怕我會對她說出具有決定性意義的言辭。
是這樣吧。
那麼,我可要使出全力了。
不過——我並不會使用語言對她怎麼樣。
“華凪,對不起。我完全不了解你。”
“哎、哎、哎!?”
瞬間,不聽也不看的華凪睜開眼睛,雙目圓睜。
她很驚訝。
不過,她並不是對我的話感到驚訝。再說,我又沒說什麼嚇人的話。隻憑這句話,肯定沒法表達出我的心思吧。
所以——要用行動表明。
我從正麵抱住了華凪的身體。
隨即又一次心想——華凪這丫頭,真的長大了呀。
“我真的不了解你。不過,那啥,雖然有些丟人……這個,是抄來的。不久以前有人對我這麼做過,雖然那是非常突然生猛的一下……”
說著,我抬起頭,視線前方正巧看見了她的臉。
而她意識到我的視線,也對我報以微笑。多虧了舞台過剩的照明,她金色的頭發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和往常一樣——看到那天使般的笑容,我的內心就感到平靜。隻要莉莉的一個微笑,我的心中就不可思議地湧出力量。
並且這樣想。
或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有限。可是——如果能和華凪和莉莉這些親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那一定會是一件幸福的事。
“放心吧。我就在這裏。”
“啊……”
莉莉也這樣對我做過,莉莉也這樣對我說過。
雖然我有點顧慮這樣缺乏獨創精神真的好嗎,但想到這樣做最能安撫此刻的華凪,那種雜念就消失了。
因為,我已經親身體會過它的效果了!
“話說,呢。華凪,你啊,說過分啦。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就算嘴擰了也不準說什麼自己不可愛。會被真正的醜八怪從背後捅刀子的。”
“嗚、啊、可、可愛什麼的……偶……”
“就是可愛。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和紅緒比較。”
“呃……!”
你說自己不可愛,別人都要自慚形穢啦。
可是,紅緒也好華凪也好,兩個人都很可愛,根本沒有比較的意義。為這種事情煩惱焦慮毫無道理。
“但、但是,偶很陰暗……”
“……這沒辦法。可是又沒規定說每個人都必須開朗不可。這是個性啊個性。”
“是……個性嗎……”
瞬間,我感覺懷裏的華凪在顫動。
“哥、哥哥……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她好像下定了決心,用一不注意就會聽不見的微小聲音——說:
“……哥,對個子高的女孩……怎麼看……?”
“啊?”
“……所……所以說,那個。”
語氣變強了。華凪拿出勇氣,用有力的言辭繼續說:
“偶、偶……可能比哥哥……個子還高……初一開始,就有……這麼高……這、這樣的,會覺得……反感嗎?因、因為,偶、偶是妹妹!”
身高的話題。
這樣直接抱住她就明白了,說實在的華凪的身高真的幾乎與我相同。而且還是從初一開始?
……然後。
“啊……華凪不回來的理由,難道——!”
初中一年級的我——也就是說,上次最後見到華凪時的我比現在要矮很多,說白了就是小不點。
而我長個子,是在華凪去了長野之後。這也就是說——
“是……的……偶就像這樣,是個大個子的女孩……不想被哥哥討厭……”
華凪說話的聲音小得快要消失了。
剛上初中時華凪的身高突然激增,當然
,就變得比我更高了——華凪應該一直都這樣想。
華凪的這個煩惱,連電話那頭的母親也沒有幫她打消。
因為如果隨便提出來,聽到了具體的數字,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個子更高的話——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偶覺得……妹妹……必須是小巧的、向哥哥撒嬌的直率孩子……才可以……但是偶……哪一項都不符合——”
“傻瓜,到現在還說那種話。”
“哎……”
我打斷華凪,告訴她。
“你現在不是見到我了嘛。放寬心吧。不湊巧,自卑身高啥的我一丁點也沒有。個子高多好,帥氣的最棒了。”
“是、是……這樣嗎……?”
“嗯。和我差不多高吧?那不就好了。‘差不多’這種認識。”
“可、可是……我更高的話,還是……!”
“……你可真是怪。”
這是她決不讓步的底線了。
好吧。
“——那,就具體來說說吧。華凪,你現在身高多少公分?”
我抱住華凪的手臂放緩力氣,放開她。
那個瞬間紅緒的臉就好像蒸熟了一樣紅,她為我直白的提問感到驚訝,肩膀一抖:
“哎哎……!?”
“想開點吧。嗯?又不會少塊肉,周圍有好多女孩都把你當成偶像一樣哦?妹妹比哥哥還高大可就威風嘍。”
“才、沒有……呃、那個、這……”
無言的期待與壓力從周圍傳來。
會場的後方應該根本不知道我說了什麼才對,不過華凪容易被氣氛推著走,這足以打消她的顧慮了。
“——米……”
一瞬間。
我微笑著,將手輕放在華凪頭上。
“你啊,沒想到還挺小巧的。這不是比我矮一厘米嘛。”
我是一百七十五公分。華凪是一百七十四公分。
“啊……!”
我沒有漏看。
當我說她小巧的時候,我看見華凪淩亂頭發的縫隙中,平常被前額發遮住的——漂亮的右眼,和最美最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