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卷 第3章 吃下去!SE(insects)!(1 / 3)

“那麼,那之後就再也沒找到小華對吧?”

“是啊。姑且是和紅緒搜了一整圈……”

於是,文化節的第一天很快就結束了。

“一年級的班級展示都逛了一遍,但哪兒都找不到她。”

“Mmm!消失的小華……這就是個謎團呢。聞到了事件的氣味!”

——那之後,我到底是沒能與華凪再會。

花費了一天,轉來轉去的搜索華凪,卻沒有一點成果。作為最後的手段想拜托歐米茄,於是去了接待處,發現接待已經交了班,於是連歐米茄的去向也無從得知。

“……大概回宿舍了吧。”

姐姐小聲說著,帶著複雜的表情。我看向姐姐說:

“宿舍……那個,就是在教學樓後麵的那片?”

“是啊。”姐姐點點頭,“那裏無關人員禁止入內。文化節也是課程的一環,所以摸魚不是什麼值得褒獎的行為……但是對學生來說,最能安下心來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間了。”

確實,要是在宿舍裏也不是找不到華凪。

我們已經說了太多遍“搞不好華凪已經不在教學樓內”了。

然而,讓來訪者在人擠人的深山巨大學園內部找出一個人來,毫無疑問難度實在太高了點。

“是嗎,在宿舍啊……”

雖然不問問本人的話無法確認,但感覺正如姐姐說的那樣。

對現在的華凪來說,宿舍裏的那個房間正是自己現在的家。對我來說不過是“學校”的場所,對華凪來說一定是……

“好吧怎麼說呢。華凪小時候就這樣,是個立刻就哭鼻子逃跑的丫頭。我覺得該碰上以後馬上一個飛踢過去,先放倒了再開口比較好。”

“……這是親姐姐該給的意見麼。”

姐姐的提議已經完全是野蠻人的那啥了。

我就奇了怪,什麼世界裏會有那種對幾年不見的妹妹在剛碰上的時候直接飛踢過去的大姐和大哥。我這位大姐難道當自己的妹妹是那種打倒以後就能獲得大量經驗值的史萊姆還是啥啊。

“那個,龍子姐,差不多該去溫泉——”

“唔。哦,對啊。快到晚飯的點了。走了,莉莉。沒落下什麼吧?”

“沒有。溫泉,很期待的!”

紅緒看了一眼掛鍾,稍稍提醒了一下姐姐。

溫泉。

這次的旅行我們訂了兩間房。現在大家呆的這間稍大的是我和姐姐住,另一間是紅緒和莉莉。不過方針是除去就寢,平時大家主要使用大房間(比如晚餐等)。

現在大家都湊在這邊,是因為準備好入浴的紅緒和莉莉來接姐姐。

“葉介,你還不泡麼?”

將疊好的浴衣夾在胳膊下的姐姐問我。我搖搖頭回答:

“……不了。吃完再去。”

“哎,葉介,現在不去嗎?不是說身上都是汗很難受?”

紅緒感到很不可思議,問道。有道理。雖然是在長野這種高地,七月下旬的時節在校園的教學樓裏走上幾個小時,要不渾身是汗那才奇怪。

實際上,我是想立刻就去泡澡。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有在這裏延後入浴的理由。

“是啊。不過反正我是大老爺們,之後晃過去就是了。”

“嗯,這樣啊。但是,最後不要覺得麻煩就不去了,記得哦?”

“你真婆媽啊,我知道了。好了,快去快去。別趕不上吃晚飯。”

“沒事的。不會泡那麼久啦。那我們走了,拜托你看家。”

留在最後的紅緒笑嗬嗬地對我揮揮手,從和室走了出去。

“啪”地一聲,漂亮地貼著和紙的拉門關上了。

“……哈。”

就這樣,房間裏隻剩我一人了。

在還留著一點太陽溫度的榻榻米上打個滾,空調吹出的涼風也撓著我滿是汗水的脖子。我滾了一圈,小聲說出了心裏話:

“紅緒在裏麵我要怎麼一起泡啊。”

——我這扮的哪門子純情少女啊!

不,單純是我比較慫也說不定。這種時候,作為男人怕是就應該意氣揚揚跑去偷窺女浴才對。隻不過是意識過剩,給人一種“怎麼可能去幹啊你是笨蛋嗎想死嗎”這樣的感覺。

怎麼說呢,真是不好意思……

男浴旁邊一張板子,過去就是女浴,大家還都裸著,而且對麵還有三個女孩子(說是這麼說,姐姐都已經二十四了,還該不該算是“女孩子”也不好說),你跑去各種興奮……冷靜點想想,這不是挺糟糕麼……

而且啊,紅緒完全就沒意識到這些,似乎。反而是太過在意的我不是跟個傻瓜一樣麼不對好像就是傻瓜。啊真該死,這還怎麼做的成朋友……

“哈……”

一邊歎著氣,一邊在榻榻米上左滾右滾。

卷起好似枕頭一般大小的金黃色的坐墊——像抱枕一樣抱著,胡思亂想,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的,在那裏白白浪費時間。

白天一直在走來走去,整雙腳都累得不行。像是被吸塵器吸一樣,全身的肌肉都被榻榻米給吸住,就是這種感覺。

大概就是在做了十五分鍾左右這種蠢事的時候。

別說是讓頭腦冷靜一下,說是快睡著都不差的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不得不去煩惱的事情(應該說這件才夠重要),直起身子來。

——有關華凪這樣那樣的事。

對。

我可沒空在這裏滾來滾去的。

“我說,怎麼個意思啊?才剛見麵拔腿就跑,討厭我到這種地步了?”

——雖然沒覺得她會喜歡我,但現在我這算是束手無策地被現實給撞了一下腰。

我大概是十分幹脆地被討厭了。

本應知道才是。本人在之前都說過“絕對不想碰麵”,於是考慮成“(因為討厭所以)絕對不想碰麵”這種帶個括弧來隱藏真心話的形式才自然。

但我沒這麼想過。

……不對吧。

沒這麼想過。不想這麼承認。直視的話太有些艱難:

單純隻是見了一麵就哭了出來,被自己的親妹妹討厭到這個地步的事實。

事情比想象得還嚴重。哪怕剛碰麵就被罵“混賬大哥死去吧快滾蛋”,比起這個大概好受百倍……不,這個也很難受……算五倍吧。

不過,比起對上眼就哭出來然後撒腿就跑要好,要好多了。

還有。

“…………蟬。”

知了知了的。

能聽到客房外麵這麼響著。山麓的對麵已經開始天黑,我看著那橙色的霞光,想起了之前的光景。

“要,吃掉,那些?”

在生物實驗室裏的是橄欖油和煎鍋,裏麵浮著無數摘了翅膀的蟬。

加熱器具是酒精燈,我覺得這實在很理科味滿滿。

雖然我對科學部用這個和燒瓶來煮方便麵一事也時有耳聞,但即便找遍全國,會用酒精燈來油炸知了的女子高中生大概也就我家小妹獨一個了。

但是那毫無疑問是在調理食品。就是說——在做菜。

…………用蟬嗎?

…………你逗我?

“——打擾了。愛內先生,快到晚餐的時間了……”

此時,房間的入口對麵傳來這麼個聲音。我有一種在睡著時耳朵裏被灌了水的感覺。於是我就這麼順便看了一眼掛鍾,然後嚇了一大跳。

——從三人出發去泡澡已經過了三刻鍾了好不!

“糟了……”

太小看女生泡澡的時間了。紅緒那丫頭,什麼叫“不會泡那麼久啦”啊。這不完全到飯點了嗎!

“對、對不起!裏麵還完全沒收拾好……”

“沒關係的。我們會幫您處理。”

“啊,對哦。”

“是的。那麼,這就給您上菜了。沒有問題吧?”

“那個,啊,那麻煩您了。”

“明白了。”

啪嗒啪嗒啪嗒……

走廊上仲居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沒辦法了。已經完全是晚飯時間了,這裏讓對麵掛著也不是個事兒,還是先把菜給上了,然後讓三人早點回來更有效率。我開始發郵件。(譯:“仲居”指在旅館和料理亭中當服務員的女性。)

接著,在剛剛寫完的時候,走廊響起:

“打擾了。晚餐給您端來了。”

這麼一聲。

我走向門口,迎接仲居們。在登記的時候就見過麵的四十七八歲的老板娘輕輕低了低頭。

“非常感謝。那個……不好意思,亂七八糟的。”

“沒事。請不要在意。”

我也輕輕點頭表示感謝,將仲居迎進屋子。後麵有輛餐車一樣的東西,就在旁邊,有一位個子很高的仲居在上菜。

我很吃驚,她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長得很可愛。雖然被頭發遮住了半張臉,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味道,但身體的曲線被和服這麼一纏,與她高高的個子非常搭。而且小心翼翼上菜的動作有點小動物的味——

…………嗯?

““啊!””

然後,我和她對上了眼。

本日的第二次。

我們互相睜大眼睛,僵住了。她雙手端著的食物沒摔下來真是太幸運了,我腦子的一角切實這麼認為。

“華凪……為什麼你會……”

“哥哥……”

與我家小妹本日的第二次遭遇,並非是來回搜尋走到雙腳都失去知覺的結果,而是在旅館裏滾來滾去睡醒以後的不勞而獲。

這次華凪沒有逃亡。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在場的不止華凪一人”大概是影響最大的。在自己打工上司的老板娘眼前撒丫子就跑實在是問題太大了。

“小華凪從初中的時候就不時來我們旅館幫忙呢。”

太陽落山,蟬鳴聲也消失了。

旅館“白水”的老板娘百瀨阿姨一邊擺著晚餐一邊笑著說。華凪則一直低著頭,緊緊抿著嘴唇在收拾屋子。

從衣服的領口可以看到的蒼白的肌膚,像是被什麼東西推擠一般弓起的背以及僵硬的肩膀。看上去華凪對我十分在意。

——至少這算不上什麼平和的心情,大概吧。

之前就開始偷瞄我這邊,但我沒法很好地領悟這個視線的含義。不過,感覺有一股不得體的氛圍。這是什麼啊。總之,我倒是不想理解成殺意就是……

不過,在旅館打工啊。

我驚詫了。而且還是初中年代開始的。學生在旅館工作,像是NHK的早間劇一樣的展開……

“十分抱歉。舍妹受您照顧了,至今未能拜會……”

“沒有沒有。是我們應該對小華凪道謝才對。姐姐也請不要介意。”

說著這番話的時候,我家的女性陣營也回房間了。在我發郵件的時候,她們其實已經從溫泉裏出來,正在換衣服。

不過,從她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來,華凪會不時到“白水”工作一事,姐姐好像也完全不知情。不過既然給學校遞了申請,老媽應該是知道就是……好吧,不過總之情報是在這個環節就斷了,毫無疑問是沒能傳達給我們就是。

順便,包括姐姐在內的女性陣營都穿著浴衣。

姐姐像是江戶時代的浪人一樣豪放地披著浴衣。極其平坦的胸口,透過無袖衫曬成褐色的部分和白淨的部分正好兩方都能從領口窺到。話雖如此,姐姐怎樣都好。和刺身裏的蒲公英一個等級。

讓人在意的果然還得說紅緒和莉莉。

原本就身材非常好的二人,穿著滿溢出無防備感的浴衣,再加上剛出浴不久,這種組合破壞力相當驚人。

因為住在一起,莉莉出浴的樣子看過很多次。

但是,這並非積累經驗就能習慣,莉莉永遠都是那麼可愛。更不用說今天第一次看到的紅緒——

“嗯。怎麼啦,葉介?”

“沒啥……”用不會顯得不自然的方式撇開視線,“……什麼也沒有。”

怎麼說呢,有點棒呆了所以不忍直視,就是這樣。

緋紅的臉龐、因為打濕了比平常看著更加烏黑發亮鬆軟的秀發、脖子、以及被浴衣這質地非常柔軟的衣服包裹的那無論如何無法隱藏的胸口的質量。

嗯。

壞了……不該按照習慣就這麼坐在她對麵了。這對眼睛來說實在是很有些過載,或者說眼睛沒地方放也對。

——於是乎,我雖然想再多看幾眼紅緒的浴衣姿態,但就在這個“正在看”和“看過頭”、以及“瞟”與“窺”的境界線上彷徨的時候:

“………………嘁。”

——背上爬起道道謎一般的惡寒。

有一種不知何處而來滿載著殺意的視線投射我身一般的感覺……

怎、怎麼回事?剛才那是啥!?

可是,我四處看了看,那種不吉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除了正在給晚餐擺盤的百瀨阿姨和華凪以外,就連一個動作招搖的人影子都看不到。

是、是我的錯覺吧。

大概是因為我產生的那微不足道的卑猥之心,老天略施小懲吧。

“……如果是錯覺,那還好。”

還不如說,我希望就真是這麼回事。

我為了轉換氣氛,將目光轉移到了眼前的晚飯上。飯菜已經擺了起來,何其豪華絢爛的菜式。雖然說到長野就應該是山珍,不過倒是很符合旅館風味,刺身之類的也上了。

很快就被那紅透了一般的鮪魚刺身奪走了目光。“內陸地區有魚?”雖然是這麼想,但仔細一看,既然都來到長野的深處了,反而離新潟很近,聽說能很輕鬆地獲取出自日本海的新鮮魚類。(譯:“新潟(xì)”○

“新瀉(xiè)”×)

然而,被蓋著的盤子和碗意外地多,感覺還不能完全把握這頓飯的全貌。

“……阿姨,準備完成了……可、可以走了嗎……?”

將桌子和坐墊擺好、按照人數分好膳食、擺盤完畢的那一瞬,華凪帶著一種生怕讓我們聽到的音量尖聲問道。

在受照顧的百瀨阿姨麵前,沒法像金屬史萊姆一樣逃跑的華凪好像還沒有放棄。又是偷偷瞄著我們這邊一邊向百瀨阿姨懇求。

但可是。

“小華凪,能再端一道菜上來嗎?因為有人取消,多出來一人份的晚飯。請你到廚房去將它端過來。”

“……唉?為、為什麼啊?”

“說為什麼……”

百瀨阿姨用一種“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的口氣說:“——我覺得,小華凪也在這裏吃多好。好不容易才和家人見麵不是嗎?”

“…………”

“今天的工作已經做完,可以放鬆一下了。而且這可是個好機會啊。你看……”

和睜著眼睛、目光已經完全死了的華凪相對,百瀨阿姨帶著無比柔和的表情說出了劃時代的一句話。而且,那不僅是華凪,也是我們完全無法聽而不聞的一句話:

“今天的飯菜,基本上都是小華凪做的啊。”

“噫——”

揭開飯缽蓋子的瞬間,莉莉發出了拚命往嗓子裏憋的悲鳴。

但那立刻就發展成了慘呼。

“天呀呀呀呀呀呀!是、是蟲子!怎……怎、怎麼會在米飯裏麵有蟲子啊……!?”

而且慘叫起來的不止是莉莉一個人。

“額滴神啊啊啊啊啊啊!!蟲蟲蟲蟲蟲蟲蟲蟲子!?而且還居然這麼一大把的!不、不帶這麼玩兒的!”

我也是。

不如說我叫喚得比莉莉可慘多了,這事根本都遮不住醜。愛內家最為害怕蟲子的並不是女性陣營裏的誰,而是我。

而且,“有蟲子”的可不僅是“米飯”——就是說,蓋著蓋子的菜肴,幾乎全都有。

“這個……是古時候從信州地方傳來的鄉土菜肴‘蜂蛹茄子飯’。”

華凪在之前自己端上來的飯菜前端莊地坐好,一邊從飯缽裏一勺勺給碗裏盛著飯,一邊碎碎念道:

“今天弄到了很棒的黑胡蜂的巢,所以做成了‘蜂擁蜂蛹’式的……而且,大眾所知的‘蜂蛹’是指的馬蜂的幼蟲,但這裏用的是地蜂,也即是‘黑胡蜂’……和它的名稱一樣,黑胡蜂的巢是埋在土裏的,也有通過‘追蜂’這種比較特殊的方法將蜂子釣上來的名人……蜂蛹是脂肪含量很高的高熱量的食材,因此和需要放很多油來烹調又是時令菜的茄子搭配起來非常好……”

淡淡地又一字一頓地,華凪如此解說道。

但是拋開台詞本身不談,表情有些陰暗,弓著背,音調也低沉,明顯樣子有問題。那表情看著像是靈魂(Ectoplasm)隨時能從嘴裏飄出來一般。(譯:Ectoplasm是法國生理學家夏爾?羅貝爾?裏歇提出的一個造語,直譯是‘外部物質’。但在唯靈論當中,這個詞的含義是“靈魂物質化、視覺化時產生的半物質或某種能量狀態”。姑且可以翻成“通靈外質體”。)

和她那沒料到自己要和我們一起用餐的情緒相應,完全就是一股子自暴自棄的味道。

但話說回來,華凪果然是沒怎麼變,但卻又有變化。

體格是如此,說話方式也是如此。

我所知道的華凪,並不是一個說話帶著這種敬畏調調的孩子。作為證據,姐姐在聽到華凪開口的時候也是一臉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