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小姑娘趁著賀老六跟自己的部下磨嘴皮的當兒,不顧一切的撲向地上的包子,抓起來就往嘴裏塞,就連她剛剛一直死死抓著的娃娃掉地上了,她都似乎沒有注意到。

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樣子,別說賀老六了,其他南洋軍士兵看了都不免腹誹那幫袖手旁觀的洋人。

賀老六看著愈發覺得這洋人的小姑娘可憐,他悄悄的繞到小姑娘身後,撿起那個開了線的布娃娃,掏出他總是隨身帶著的小針線包,把布偶露出外麵的棉絮往裏塞了塞,就開始縫。

小姑娘吃完包子回頭找布娃娃的時候,賀老六剛好咬斷縫衣針後麵的線。

“怎麼樣,我給你縫好了,我這針線手藝還是不錯的吧?”

賀老六對自己的針線手藝那是相當的自信,他十七歲出來闖天下,照顧自己的活計那可是樣樣都精通。

可小姑娘卻沒說話,隻是呆滯的看著被修好的娃娃——其實她也說不了,她根本就聽不懂賀老六那地方口音特別重的中文。

突然,小姑娘張嘴嚎啕大哭起來,她伸出手死死的拽住賀老六軍裝的衣袖,嘹亮的哭聲傳得整個難民營都差不多能聽見。

陳洪達一路小跑過來,大聲質問:“賀老六,你幹嘛呢?老大不小的人了,還……這孩子怎麼回事?”

“報告,陳秀才,這孩子看來餓壞了,而且沒人管。”

賀老六趕忙站起來,他本想給陳洪達敬禮,怎奈手給小姑娘死死的拽著動不了。

陳洪達皺著眉頭,他扭頭用英語對列隊圍觀的洋人喊話,喊了幾句沒人應。於是陳洪達換了法語再喊了一次,還是沒人答話。

“該死,”大秀才一臉無奈,“難道要用西班牙語喊?可我不會西班牙語啊……”

這時候隊列裏一個中年洋人用英語開口了:“這個孩子在馬尼拉郊外上的我們的馬車,她的父母我們誰也沒看見,不過我們收容他的時候,遠處一幢莊園正在燃燒,所以……”

“既然是跟著你們來的,”陳洪達質問道,“為什麼不順便照顧一下她呢?”

“軍官先生,我有四個孩子,我得先保證我的家人的生活。”

陳洪達罵了一句,賀老六來回看著白羽扇和那個洋人,終於忍不住問了句:“陳秀才,那洋鬼子說什麼?”

不等陳海輝答話,小姑娘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看起來是哭喊得太用力,嗆到了。

賀老六趕忙又蹲下去,用輕柔的動作拍著小姑娘的背。

這一幕陳洪達看在眼裏,他突然冒出來一句:“六伯,這姑娘爸媽都死了,要不這樣,你來照顧她吧?”

“啥?我老婆子在廣州呢,我可照顧不了小孩子。”

“沒事,我這就打電報,讓林大哥把你老伴送這邊來。”

“可……這……”

“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孫子嘛,孫子沒要成,先要個孫女預演預演,過過癮,就這麼定了。”

說完陳洪達扭頭要走,賀老六還想分辯,結果被陳秀才塞了一句:“軍人以什麼為天職?”

“報告,服從命令。”

於是賀老六就這樣多了個洋孫女。

老伯歎了口氣,把小姑娘抱了起來,皺著眉頭盯著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小姑娘也不哭了,用寶石綠的眸子盯著中國老伯看。

過了半晌,賀老六開始用袖子擦拭小姑娘的臉,於是那些被淚水衝刷了一遍的髒東西都轉移到了賀老六的袖子上,露出小姑娘那原本白淨粉嫩的皮膚。

賀老六又盯著小姑娘看了半天,突然“嗬嗬嗬”的傻笑起來。

“還別說,”賀老六舉著小姑娘原地轉了個圈,“這洋人的小丫頭看著是可愛啊。好,好好,先有個孫女疼著。哎呀,白撿個漂亮的小孫女。”

也不知道是被賀老六抱著轉哄得開心了,還是單純被老頭那淳樸的笑容傳染,剛才還在梨花帶雨的小姑娘也抽著鼻涕,咧嘴笑起來。

這一幕被當時來采訪難民營的《威爾士王子島報》的記者捕捉進了鏡頭,並且刊登在報紙的頭版,並且被命名為《笑容》。這張照片被瘋狂的轉載,並且經常會和馬尼拉街頭的慘狀擺在一起。

1897年5月,美國國會通過決議,停止對據守馬尼拉的“暴民”的武器和資金供應,原定提供的援助改由在荷浪牙波的南洋軍接收。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1897年三月,林有德對南洋發生的這個小插曲渾然不覺,他還有的是東西要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