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集團軍第六師所屬的陸軍醫院的進駐更是讓這層陰霾越發的濃厚。

當時陸軍的傷員數量多到拉爾城和周圍的村莊都擠不下了,所以撤防到拉爾機場附近的第六師的師長看上了機場那還算空曠的空軍醫院(會空曠是因為飛行員受傷之後很少回得來的)。

後來機場醫院也裝不下傷員了,機場方麵隻好空出一個機庫,來容納輕傷的士兵。

整個拉爾機場的飛行員和地勤兵們每天都要經過收容傷員的機庫,那濃烈的血腥味和時不時傳出的哀嚎,對士氣的殺傷力簡直無法估量。

幸運的是,當時拉爾基地飛行員當中,有我,有闊日杜布,有盧卡寧,後兩者一個是僅次於我的邦聯第二號空戰王牌,另一個則成為擊毀了419輛坦克和上千輛汽車的“坦克終結者”。

正是因為有我們這些王牌飛行員在,部隊的士氣才勉強維持住了。

但是機場的政工部門還是對士氣憂心忡忡。

所以在九月中旬的一個周六晚上,機場決定為飛行員們搞一個舞會。

得知舞會的消息之後,伊娃高興壞了。當天我們倆的飛行任務一結束,她跳出座艙就直奔宿舍準備衣服,連飯都顧不上吃。

等我把飯打回宿舍的時候,伊娃已經穿戴整齊,嶄新的軍禮服燙得平平整整,擊墜章掛滿了她那扁平的前胸,一周前才授予她的二級紅星勳章則被單獨掛在了左胸心口處。

“至於那麼興奮麼?”

“因為我本來就很喜歡唱歌跳舞啊。”

看著在鏡子前美滋滋的轉圈的伊娃,我突然想稍微捉弄她一下,於是我這樣問她:“你啊,玩得太瘋了小心暴露本性哦!還是說你本來就打算借這個機會向大家展現你的本性?”

誰知道伊娃停止打量鏡中的自己,而是轉過身來一本正經的看著我反問道:“格裏沙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才好呢?你更喜歡真實的我,還是裝出來的我?”

伊娃這句話讓我想起盧卡寧傳授給我的“秘訣”之一,他告訴我女孩子有時候就是喜歡提某些無聊的問題,比如“我和誰誰比起來你更喜歡誰”,或者“我如果怎麼怎麼樣之後,你是否會更喜歡我”之類的。盧卡寧告誡我,碰到這些問題千萬不能說實話,而是要一口咬定喜歡她,並且是貨真價實的、現在的她。

盧卡寧毫無疑問是個情場高手,而且他的“經驗”也確實幫過我大忙,可這一次,我不打算照他的教導來。

因為伊娃向我提出這個問題的同時,答案就已經在我心裏冒了出來,我決定實話實說。

“伊娃,我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想,那個嫻靜沉穩的你,真的完全是裝出來的麼?”我頓了頓,稍微整理下思緒,而伊娃則默不作聲的望著我。我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擺出認真的表情對她繼續說道:“最後我的結論是,你在乖乖女狀態對我露出的那些表情,對我說過的那些話語,要我承認它們都是裝出來的,都是虛偽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一點也不認為它們是什麼人製造出來幻影。也許最開始你確實是刻意裝成這個樣子,可也許是之後的日子裏你的經曆漸漸改變了你,又或者是像那句俗語說的那樣,外在的改變漸漸滲入了內在,總之,我認為嫻靜沉穩的那個你也是屬於你的真實。”

我說完這番長長的話語之後,宿舍裏陷入了沉默,而這沉默過了好半天才被伊娃的聲音打破:“格裏沙,你幹嘛一下說那麼多文縐縐的話啊,你看我都被你嚇著了……”

“是啊,還被我嚇哭了呢。”

“對,你把我嚇哭了,所以我決定吃飯。”說著完全構不成因果關係的話語,伊娃從我手裏搶過飯盒。

當天晚上的舞會一開始一切正常,伊娃把來邀請她跳舞的男士全都拒絕掉了,拉著我跳了一曲又一曲,我們在機庫之間的空地上盡情的起舞,手風琴和口琴組成的簡陋樂隊奏出的旋律環繞在我們周圍,仿佛戰爭正漸漸離我們遠去,明天一覺醒來幸福美滿的和平日子就會到來。

可是這種歡愉很快就被打破了。

從收容輕傷員的機庫方向傳來悲愴的歌聲,這歌聲幾乎沒廢什麼力氣就取代了歡愉的舞曲。

臨時舞池裏的人們紛紛停下舞動,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

身纏繃帶的傷員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從機庫裏走了出來,或蹲或坐的占據了機庫前方的草坪。

他們唱的正是伊娃在草原上吟誦過的那首哥薩克古歌,那悲愴哀傷的旋律讓片刻之前還籠罩在我和伊娃周圍的歡樂氣息蕩然無存。

組織舞會的政工軍官們正聚集在一起,看起來在商談著對策,於此同時,圍在舞池周圍的地勤兵們當中,已經有人在輕聲跟唱。

這時,我注意到伊娃正用我已經很熟悉的那種既溫柔又悲傷,卻又透著些微的決絕的目光看著和我們隔著一段距離的傷兵們。

“要大展歌喉了麼?”我這樣問伊娃。

伊娃咬了咬嘴唇,依然看著傷兵們,以輕柔卻堅定的口吻對我說:“最近我一直和格裏沙你在一起,不管是上天殲敵,還是在地麵上接受軍報的采訪,亦或者是在飛行員俱樂部裏和剛加入部隊的菜鳥們聊天,我都在你的身邊。看著這些,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王牌飛行員並不是隻要上天殲敵就好了。所以王牌飛行員的搭檔的任務,也不僅僅是操作符文係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