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翼下方的雲漸漸多了起來,大地就這樣被雲朵擠成狹窄的長條形。

我一刻不停的轉動著腦袋,搜索著周圍的天空,忽然,有光打在我的臉上,迫使我抬起空閑的左手擋在自己的麵前。我從手指的縫隙看出去,發現光來自我右前方的伊爾Ⅱ:編號9971的這架伊爾的後座機槍手正舉著一塊鏡子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向我的座艙反射著陽光。

“格裏沙,晃下機翼。”伊娃突然對我這樣說。

我依言搖動操作杆,於是伊爾Ⅱ的機槍射手放下了反光的東西,改為向我們揮手。

“昨天下午,我去找米沙耶維奇中士的時候,不小心跑錯了地方,進了十二大隊的機庫,然後有個好心人把我送到了正確的地方,分別的時候他告訴我,他自己是9971機組的機槍手。”

“是嘛?”我平淡的應了一句,“我覺得奇怪的是,你到底要怎麼不小心才能跑錯機庫啊!”

“那……那是因為,它們的外表看起來都一樣嘛!”

我下意識的笑出聲來,可是我的笑聲多半沒有傳到伊娃那裏。

因為一直隻有沙沙的靜電聲的無線電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我!我中彈了!媽媽!”

接著亂七八糟的戰鬥通訊接二連三的鑽進我的耳朵。

我趕忙伸長脖子四處張望,但是在我的視野裏完全沒有看見戰鬥的跡象。

我推動操縱杆,讓飛機向右水平翻轉,翅膀的軸線和地平線垂直的短短數秒鍾內,我迅速的掃視了一遍編隊的右下方,緊接著我讓飛機向左側翻轉,在左邊又重複了一遍同一個動作。

三百六十度範圍內都沒有看見戰鬥的跡象。

“反應很快嘛,老鷹,技術也很棒。”出發之初聽過的那把聲音再次在耳機裏響起,蓋過了其他的嘈雜,“這恐怕是第四大隊的戰鬥通訊,看來我們離戰鬥區域不遠了。索敵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老鷹!”

我晃了晃翅膀作為回應。

“別光晃翅膀啊!你還等什麼,跟我們這些胖麻雀飛在一起,鷹眼也會變鈍的!”

我越發覺得我喜歡上十二大隊的大隊長的個性了,和他共事多半會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吧!

我左手將油門前推,雅克的發動機發出咆哮,機頭前方反向旋轉的雙螺旋槳掀起巨大的氣流,加速的G力把我的肩膀重重的按在了駕駛座的皮靠墊上。

周圍的伊爾一下子就被拋在了後麵,我在湛藍的天空中全速飛翔,加速帶來的輕微顛簸讓我覺得異常的舒適。

終於,我周圍的藍天中爆開第一朵火花。

喝醉了的畫家揮出搖搖晃晃的畫筆,在天空這塊藍色的畫布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黑色汙漬。

慘叫聲再一次蓋過了耳機裏的其他聲音。

我操作戰機轉進一個大弧度的回環航線,盡量讓自己處於逆光的位置,繼續向我腦海裏推定的戰鬥空域靠近。

越來越多的黑煙進入了我的視野,戰艦的大口徑防空炮打出的霰彈在空中炸出一朵朵一排排黑色的禮花。

還看不見戰艦和轟炸機群的所在,視野裏隻有陽光照在翻飛格鬥的戰鬥機機體上造成的反光,曳光彈留下的交錯的軌跡,以及機體被命中時發出的最後光輝。

起伏不斷的武器射擊聲透過座艙那厚厚的玻璃,壓過耳機裏亂七八糟的無線電對話,敲打著我的鼓膜。

終於,我看見了第一艘軸心國的空中巡洋艦。

從上麵看下去,軸心國的戰艦就像一根橫飛在天空中的香蕉,不過這根香蕉表麵上插滿了炮管,這些殺人兵器一刻不停的向空中噴吐著火舌,熾熱的鋼鐵編織成的彈幕保護著飛行在戰艦後方的重型轟炸機編隊。

終於飛到了戰鬥空域的正上方,我依然竭力讓自己處於逆光方向,同時開始向被我拋離的伊爾機群報告狀況。

“四艘空中戰艦一艘沒少,看來四大隊的拉5的火箭攻擊沒有奏效。轟炸機群被四艘空中戰艦包圍著,四大隊根本沒有辦法對它們造成足夠的殺傷……”

“沒有好消息麼,老鷹?”

“當然有,那就是敵人的護航戰鬥機部隊和四大隊纏在一起了。”

“收到,你們先待機。”

通話結束之後,我駕駛著飛機繼續在戰區上空盤旋,由於此時各個頻段裏都充斥著慘叫和哀嚎,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無線電通訊會被敵人注意到。

我已經可以預見到這支敵軍部隊被重創的樣子——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遭到六十四架伊爾的俯衝攻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伊爾掛載的火箭彈,還有它那肥胖臃腫的翅膀上裝載的23毫米機關炮,足夠納粹的飛行員們喝一壺的了。

突然,我的耳機裏傳來伊娃的聲音:“呐,格裏沙,我們就在這裏看著真的沒問題麼?”

“現在下去會打草驚蛇的。”

“但是……”

“別急,他們就要到了。你看那邊!”說著我回過頭,敲了敲座艙之間的隔板,然後用手指向伊娃比劃著。

伊娃轉頭,向我指出的方向望去。

“那是……”

“他們和我們一樣,為了隱蔽,繞了個圈從逆光的方向過來了,所以才會等那麼久。”

我的話音剛落,耳機裏就傳來一聲暴喝:

“該死的納粹!我們來啦!烏拉!”

我被這突然暴起的喊聲嚇了一跳。

伴隨著這喊聲,龐大的伊爾編隊的“領頭羊”一馬當先向著下麵激戰的空域俯衝下去。

飛在它後方的戰機緊隨其後,一架接一架的向下俯衝,他們的俯衝動作銜接得那樣緊密,使得整個空中編隊看起來就像一頭有生命的巨獸,它彎起身體,亮出獠牙,呼嘯著,向著下方的軸心國空中編隊殺氣騰騰的撲了過去。

震耳欲聾的烏拉聲把耳機裏所有的聲響都蓋掉了,就連俯衝造成的尖銳呼嘯都徹底的消失在這喊殺聲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迅速,我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我推動操縱杆開始俯衝的時候,隻趕上了編隊的尾巴。

在邦聯的戰機裏,沒有一種飛機能追上俯衝中的伊爾,我的雅克也不行。

我把油門推到最頂,座艙蓋前方的發動機排氣口中噴出了狂亂的火花,我手裏操縱杆就像發作中的癲癇病人一樣抖個不停,儀表盤上的高度計指針發瘋似的左右震蕩,可就算這樣,我仍然隻能看著前方伊爾機群的屁股逐漸遠去。

終於發現我們的軸心國航空戰艦根本來不及調轉他們重炮的炮口,可是機槍的子彈依然鋪天蓋地的向我們襲來。

俯衝造成的腦充血讓我的視野漸漸的變紅,腦袋也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忽然,一片印著軸心國的黑十字軍徽的碎片從我的視線中滑過,緊接著一大塊燃燒著的殘骸翻滾著掠過我的座艙上方。

我剛想回頭看個究竟,另一種光芒充滿了我的視野。

那是火箭彈發射的光芒,火藥燃燒產生的煙霧讓位於編隊最後方的我徹底的變成了瞎子。我簡直就像在濃霧中飛行一般,座艙外隻能依稀看見什麼東西被命中之後爆散出來的火光。

我聽見伊爾的23毫米機關炮射擊的聲音,暴風驟雨般的炮聲聽著真是相當的振奮人心,我絲毫不懷疑軸心國艦隊遭到了重創。

下一刻我終於衝破火箭留下的煙霧,一艘軸心國的空中巡洋艦赫然閃現在我的眼前,我和它的距離近到我能看清楚他的浮空機關周圍銘刻的那些亮著幽藍色光芒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