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偏見理所當然的源自我最熟悉也最親近的那名少女:第一次見到娜塔莉亞的時候,她的行李那龐大的數量讓我歎為觀止,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人爲什麼需要那麼多的衣服,至於隨身帶著睡慣了的枕頭這種行為更是無法理解。我在七歲的時候就跟著老爸在廣袤的苔原上獵取雪狐和冰原狼,在我的印象裏無法放棄的行李就隻有三件:獵槍、子彈帶、還有火柴。

正是因為這樣,阿克西尼亞那簡單的行李頗得我的好感,我忽然產生了要了解下這名少女的念頭。

這個念頭的實現卻是在我們進行了半個月的適應性訓練之後。

所謂適應性訓練其實和一般的活塞-符文複合動力戰鬥機的飛行訓練並沒有什麼不同,新結成的搭檔通過在一起飛行逐漸加深了解,熟悉對方的一些習慣,比如機頭拉起時動作的幅度之類的,總體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在適應性訓練當中,阿克西尼亞表現出像是機械一般的精準性,這點非常的不容易。畢竟在符文動力係統啟動之後,妖精們的精神上都會受到相當程度的壓迫,風係的符文係統更是如此,所以出現操作偏差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娜塔莉亞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學會在精神極度恍惚的狀況下配合我的動作調整符文係統的狀況,而阿克西尼亞僅用三天時間就跟上了我的步調。

當然這也和妖精個人的經驗有關,剛和我搭檔的時候娜塔莉亞才十七歲,她是第一次獨立操作安裝在人類飛行機械上的符文係統,而阿克西尼亞顯然已經是“老油條”了。

阿克西尼亞那沉默的性格還有精準的操作無形中讓我鬆了一口氣,她已經有一雙翡翠色的眼眸了,如果再像娜塔莉亞那樣活蹦亂跳又笨手笨腳,我恐怕就會日日活在對逝去的搭檔的懷念之中了。

在這半個多月的適應性飛行中,我一直抱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爲什麼統帥部會選擇我這樣一個在第一次戰鬥飛行中就弄死了自己的搭檔的人來參加這次絕密任務?表麵上的理由是,我是當時部署在東大陸的空軍部隊當中的頭號王牌,可仔細一想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如果在任務執行當中,因為和我搭檔的妖精——也就是阿克西尼亞——過勞死而影響了任務目標的達成,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我還沒有傻到去找度鳥艦隊的高層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反正任務正式開始之後,一切總會水落石出的。我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竟然成為了我了解阿克西尼亞這位少女的契機。

那是四月中旬的一天,距離度鳥艦隊正式啟航還有十四天的一個傍晚。

那天晚飯之後,一直對我的熱情邀約視而不見的阿克西尼亞忽然主動來找我,提議我們一起去海邊散散步。

摩爾曼斯克是邦聯在東大陸緯度最高的不凍港,在快到五月的這個時候還冷得可以,尤其是海邊,從極海大冰原吹來的寒風就如字麵上形容的那樣“鋒利得像刀子一樣”。

我和阿克西尼亞並肩走在摩爾曼斯克的海濱大道上,左邊是戰前摩爾曼斯克最有名的海濱小食店群,右邊隔著一道堤壩,就是冰冷的深黑色的極海海水。

雖然對不起娜塔莉亞,但是我確實對阿克西尼亞邀約我這個行為背後的意義浮想聯翩,可所有這些帶著些許青春的味道的浮想很快就隨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阿克西尼亞的吐露的話語而煙消雲散。

“這個給你,今天中午彭楚克上校讓我轉交的。”說著阿克西尼亞遞來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上蓋著契卡的正方形專用章。

我接過信封之後,疑惑的看著阿克西尼亞,於是少女簡明扼要的解釋道:“這是你新的保密等級證明,‘妖精殺手’同誌。”

阿克西尼亞最後吐露的詞組比起信封裏的新保密等級更讓我驚訝,我發現在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阿克西尼亞的嘴角露出一點點頑皮的笑意——原來這個少女也做出有這種表情的啊。

事後回想起來,我總是忍不住去揣度,那笑意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錯覺的話,是否說明我和阿克西尼亞的距離在這半個月裏確實縮短了呢?而在當時,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刻印了我過去的悲傷和痛苦的綽號上。我思考著阿克西尼亞此刻抖出她知道我的過去這個信息的意味,我覺得這和我手中的牛皮紙信封必定有著某種聯繫。

也許是因為我那陰晴不定的表情,阿克西尼亞臉上掛起了淺淺的笑意,她用少見的溫柔語調安慰我道:“不用擔心,因為我的任務就是被你殺死啊。”

我一時無法理解阿克西尼亞的話語,在我的認知裏,妖精一族是非常重視生命的一族,娜塔莉亞曾經告訴我:“我們妖精啊,就算腦海裡有一點點輕生的念頭,都是不被允許的,被發現了就是重罪哦!”

可是阿克西尼亞的表情語氣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從少女的身形裏,我甚至讀到一種凜然的氣質,這種氣質告訴我她是真的打算爲了這個任務慷慨赴死。

“什麼意思?這個任務還有什麼內幕沒有告訴我,對吧?”我的問題剛出口,我就察覺到自己犯了個錯誤:這個任務不是“還有”什麼內幕沒有告訴我,而是根本什麼都沒告訴我,除了執行任務的特別艦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