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傍晚,結束了當天的訓練飛行之後,我和娜塔莉亞像往常一樣披著夕陽走在通向飛行員宿舍的大道上。

這時候走在前麵的娜塔莉亞忽然開口了:“呐,我昨天看書的時候,看見有位詩人說,十七八歲的少女往往正處在一生中最容易心動的時候,就算是那些生性非常簡樸,毫不愛慕虛榮的女孩子,聽到對自己的讚美也會開心的哦。”

我對突然展開的話題有些不適應,這個時候我腦子裏滿是剛才沒有做到位的幾個格鬥動作,和少女啊詩啊八竿子都打不著。所以我隻能看著娜塔莉亞那被夕陽染成橙紅色的華美秀發,不發一言。

“別有用心的奉承也好,發自真心的感歎也好,源自愛意的讚美也罷,總之,十七八歲的少女聽到這些稱頌自己的話語,一定會感到開心的哦!”

這個時候我的大腦終於跟上了娜塔莉亞的話語的腳步,雖然依然不明瞭她忽然說這些的用意,但是我還是試著接了一句:“浪漫天真的十七歲啊……”

我話還沒說完,娜塔莉亞猛的轉過身來,雙手背在身後,一邊後退一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說道:“呐,我告訴你哦,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十八歲少女哦!”

我愣住了,這實在是一條非常具有衝擊性的消息,作為一名飛行員,我早就習慣於不以外表判斷妖精的年齡,所以在得知我的搭檔有著和她的外表完全相符的年齡時,我反而受到了莫大的衝擊:難道我一直在和一名純真的女高中生搭檔?

“你這表情……真過分,難道你一直以為我和隊長的‘普利西亞’一樣,是接近百歲的老婆婆?”

事先說明,雖然之前完全沒猜到娜塔莉亞會比我還小,但是我也不認為活蹦亂跳的娜塔莉亞能有百歲的高齡,即使歲月無法在妖精的外表上留下痕跡,卻依然會通過“記憶”銘刻在她們的性格之上。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娜塔莉亞,她立刻鬧彆扭似的噘起嘴,嘟囔著“是是是,我就是不成熟,孩子氣”,可立刻又像是想到什麼開心事,又露出爽朗的笑容。她稍微放慢腳步,讓我趕上她,兩人並排而行的時候,娜塔莉亞把腦袋湊近我的臉頰,用帶著些許頑皮的口吻問道:“呐,我的眼睛,漂亮麼?這可是十八歲的純真少女認真提出的問題哦!”

我從來不是一個靦腆的人,但是我的臉皮也沒有厚到能夠麵不改色稱讚一位即不是親人也非情人的少女的地步,所以還沒等我將“漂亮”這個詞說出口,娜塔莉亞就笑彎了腰。

“啊哈哈,好怪的臉,格裡沙你的眼睛鼻子什麼的都快擠到一起去了!”

少女的笑容那樣的開朗那樣的嫵媚,不管是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鮮活如故,我是那樣的希望這笑容能夠一直伴隨在我左右。

可是,我和娜塔莉亞的第一次戰鬥巡邏,將這一切都摧毀殆盡。

娜塔莉亞躺在雅克Ⅱ那專門爲了將妖精和符文係統連接起來而設置的後座上,那雙翡翠色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如天降甘霖般清澈的目光,那蒼白的臉蛋不管我說多少讚美的話語也再也不會露出笑容。

我趴在飛機座艙的邊緣,失聲痛哭。

娜塔莉亞的死帶給我的痛苦和悲傷一定是最多的,我所承受的創痛甚至比其他人受到的總和還多,我以為大家一定也知道這點,可遺憾的是,大多數人並不這樣想。

“犧牲搭檔的性命換取擊落數的卑鄙者”,“妖精殺手”,這類稱呼就這樣一夜之間傳遍了基地,當我從失去搭檔的悲傷以及宿醉當中醒來時,基地裏所有的人看我的時候眼睛裏都帶上了某些讓我很不舒服的意味。

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實力不濟,才不得不通過透支娜塔莉亞的精神力來強化符文動力係統的輸出,我之所以會在第一次戰鬥巡邏中取得那樣豐碩的戰果完全是娜塔莉亞的生命換來的。

我當然不能認同這個結論,因為在飛行訓練中也好,演習的模擬空戰中也好,我從來都是這個大隊最出色的——我是說,我和娜塔莉亞的組合是最出色的。

爲了證明這一點,在我因為沒有搭檔而不得不轉飛活塞式戰鬥機的那段時間,我拚命的增加自己的擊落數,很快我就成為東方紅旗艦隊的頭號活塞動力機王牌。可是我的行為並沒能扭轉戰友們對我的看法,我所做的一切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將娜塔莉亞的死因由“格利高裏技術不濟,怕死”變成了“格利高裏想擋王牌想瘋了,可憐的娜塔莉亞”。

當時整個大隊裏,始終站在我這邊為我說話的,隻有我的僚機還有他的搭檔——如果不是我的神勇,如果我的搭檔不死,那麼那一天戰死的就是他們倆了。

我的僚機是個老實人,飛行技術一般般,甚至比飛活塞機的那些人當中最好的那幾個還要差一點,他的妖精也是個很乖笑容很甜的小個子女孩。在我受到基地裏其他人的排擠(特別是其他符文機飛行員的排擠)的時候,隻有他們兩個還非常堅定的站在我這一邊。我的僚機還用他那笨到不行的嘴巴為我辯解,認為就算我將機動的幅度控製在界限之內,也一樣能獲得當日最高的擊落數。看著他那拚命的樣子,我確實好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