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果然值班醫生正在查房,當我們依照次序一間一間病房走過,走進元雄正陪護病人的一個單間時,與出去的醫師擦肩而過。這時元雄正蹲在盛果皮的藍子前削一個足有嬰兒腦袋大的一個梨,而他的聚精會神絲毫沒有覺察得我們就站在他身後,倒是側身睡在床上的女孩給了我們一個燦爛的笑容,嗬,這真是張美妙絕倫的娃娃麵孔,同我們在可愛的圖畫上看到的無異,臉上表情似清澈的溪水透明淡定,情緒上看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然而,也正是這一張麵孔讓我和子麟不約而同地吸了口冷氣,因為她使我們陡然想起了一個人——羅樂——眼前的這個女孩長相和神韻與她太相似了,細長的單鳳眼,挺鼻梁,笑既露齒的小嘴巴,而若嘴唇未啟,唇線優美似畫家在筆下精心塗描的紅潤可愛誘人,如果說她麵部與羅樂存在差別,那就是豔花的臉平坦些,形狀橢圓,看起來屬於較有福氣之相。
“難道她是羅樂的女兒!”我腦海裏馬上產生了這種想法,無疑子麟也朝這方麵去想了,但是他無法把它納入具體,因為他一直來拒絕從我口裏聽到有關羅樂的任何消息。這時我根據以前母親講述有關羅樂的生活,聯想元雄所提到不多的豔花家庭背景,然後開始具體化——頃刻之間,變成了確確實實可能的事情。眼下再不需要更多的情況來湊合,單拿她在無愛的環境下成長,就是羅樂沒有婚約的生活帶給孩子的悲哀命運最好的證明。豔花並不清楚我們的來意,甚至連我們是誰他都不知。並且她望我們的笑容始終沒變,表達了對不束之客的好感。
待元雄不緊不慢地削好水果站起來,他把拿梨的手伸向豔花,肢體的表情透露出僵硬和客套,這讓人很難想像他倆曾有過親密的關係;豔花先從被子裏伸出手接了梨,然後動身坐了起來,這時她想將枕頭墊在後背,呈半躺半睡的姿勢,然而因為手裏這個碩大的梨並不是能輕易而舉能完成的事,於是我走上前幫了她。“阿姨,叔叔,您們來了!”元雄一旦眼裏呈現了我們的身影,很是吃驚,隨之內心仍對我們保持的尊敬和熱忱促使他腦海裏翻騰如何去招待了,可不,我瞧著他眼睛轉向床頭櫃邊地上的暖水瓶後,馬上彎腰提起暖水瓶倒了兩杯水遞給我們,然後又幾大步跨出門到別的房間裏搬椅子去了;很快兩把紅色塑料椅被他兩隻手騰空提了過來;然而在他出去的當兒,我已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為的是能近距離與這個女孩聊聊,了解她的內心想法;子麟呢,他也在房裏唯一的一個木凳上坐了下來,這個木凳是病房裏用來醫生治療病人時擱放醫藥器械的,當然平常是供陪護人員使用的了。
元雄在他搬來的位置中坐上其中一把,他兩手緊抱著擱在膝上,畢恭畢敬地麵向子麟,這當子麟望著他也唯有沉默,我呢,也感覺無話可說,所以整個房間裏隻有豔花喳喳啃梨的聲音。片刻後,豔花吃完梨將核丟進果皮簍裏,然後傾身手伸向床頭櫃上的紙巾,但是紙巾盒卻被她越推越遠,於是我起身又幫了她。“謝謝您!”這次她開口說話了,聲音細柔,卻含有羅樂我所熟悉的音質。這時,對以往友誼的追尋我不由得側過身子去看她,與她呈了麵對麵的姿勢。
“豔花,你感覺身體怎麼樣,與之前比?”我問她道,說著伸出手撫摸起她放在被子外的一隻手,說真的,一旦知曉她是羅樂的女兒,我心底已泛起了真誠的憐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