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正殿前麵有九九八十一道台階。這麼多年來,這九九八十一道台階她走了無數遍,如今走這一遭卻突然頗感吃力。宮人前來報信說炎旭駕崩的時候她正躺在同安殿的內殿休息。這些日子為了侍奉病中的君王她可以說是勞心勞力,她太累了。炎旭的病來的突然,起先隻是被診斷出是輕微的風寒,沒想到經過太醫各方醫治病情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其實太極殿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的皇帝陛下恐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隻有她還是那般的自欺欺人,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直到同安殿的宮人匆忙將她從睡夢中叫醒告訴她皇帝駕崩於太極殿的時候,她仍舊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個寵了她十幾年的男人就這樣走了。她記得前一天他還言笑晏晏的打發她回來,可如今這個人已經徹底的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聽到消息,她顧不得自己身上還穿著一身便服,更顧不得自己還沒梳妝打扮一副發絲蓬亂的素容,拔腿向太極殿的方向跑去。宮人們在她身後追趕,終於把她攔截了下來。
“娘娘,您不能就這樣去,禦前失儀可是大罪啊。”貼身的宮人**帶著所有的宮人跪在她麵前。她迷迷糊糊的,任由他們攙扶著回到了同安殿。換上一身華美的素服,畫了一個淡淡的妝容,戴上屬於貴妃的朝陽五鳳冠。收拾停當以後,宮人們才浩浩蕩蕩的把她簇擁上了轎攆,整個過程中她絲毫沒有什麼知覺,就像一個玩偶似的任憑她們擺弄。
太極殿前的八十一道台階,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走的吃力,每走一步就仿佛有人拿著尖刀往她心口紮了一下。她勉強維持著自己貴妃應有的儀容,可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頭上的這頂鳳冠是如此的沉重,人人都隻看到了貴妃的穩重端莊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心是不是已經滴出了血。唯一對她還有些許關心的那個人如今已經躺在太極殿的內殿之中永遠的去了。
“貴妃娘娘請留步,奉皇後娘娘懿旨任何人都不能踏進內殿。”到了太極殿她還是被人攔了下來,攔她的人是炎旭身邊的大太監周德海,那個平日裏對誰都一副點頭哈腰的諂媚樣子的周德海,如今竟顯示出了幾分忠心的樣子,讓她不禁覺得好笑。
“本宮要進去見皇上最後一麵,你這個狗奴才也要攔著嗎?”周德海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被嗆的一時沒了聲音,“還不快給本宮讓開!”
“可是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還在裏麵。。。”
“讓貴妃進來吧。”周德海的話才說了半句,裏麵就傳來了那個清麗的聲音,皇後拓跋婉玉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她的腦子竟然有些清醒了。內殿的大門被打開了,皇後和淑妃柳氏從裏麵走了出來,拓跋婉玉是徑直從她身邊走過的,都沒轉頭看她一眼。待她們走後,她才輕輕的踏進了內殿,心裏堵得慌。她這才明白過來,相伴二十多年,她如今終於失去了在這大明宮裏的唯一依靠。龍榻上的那張睡容很是安詳,看來他走的並不痛苦。
“皇上~”她小心翼翼的向他走進,心中壓抑的痛苦終於爆發了出來,“你怎麼就這樣丟下臣妾而去了呢。”霎時之間,整個內殿回蕩著的全是她的哀哭之聲。
喪禮過後,她在同安殿整整躺了三個月才能從床上爬起來,太醫診斷說她是傷心過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將自己關了起來,好忘記失去他的痛苦,她知道自己其實是懦弱的,懦弱到不敢想像自己今後的日子應該怎麼繼續下去。三個月以後已經是新帝登基,一切物是人非了。又過了一個月,她被冊封為貴太妃,遷居莊靜殿。莊靜殿是後宮一座不起眼的宮殿,如今的皇太後拓跋婉玉在這裏為她設了佛堂,是啊,還有什麼比讓她在後宮的一所小小院落裏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更加好的呢。拓跋婉玉素來不喜歡她,如今能夠放她一馬她已經是要感恩戴德了,還有那位新帝生母淑太妃,她們之間的仇怨可不是一般的深,如今人家倒全然不計較這些,她也是要感恩戴德的。一場大夢,醒來以後她終於明白自己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帝貴妃。莊靜殿雖小,但也能容的下她,每日青燈古佛,素衣淡食,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竟也能過的下去。她搬來莊靜殿的時候,跟隨自己而來的隻有**和幾個貼身宮人,當今太後為了顯示她的仁慈特地又往莊靜殿撥了幾個宮女,可惜那些宮女都是些拜高睬低的,見她早已沒有往日的威勢就越發膽大包天目無規矩起來,她日日對著她們終於是煩了,於是便所幸遣散了所有的宮人,隻留**一個人在身邊伺候。莊靜殿這回才終於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