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和圳知道,他對杏兒伸出手時,心中比起當日落到人販子手中更緊張,直如萬丈懸崖上走鋼絲,稍有差池,一顆心便要跌落得粉身碎骨。
好在,杏兒並未使他難過,她穩穩接住他的心,羞澀又鎮定地道:“我願意。”
和圳觸到杏兒手心一片濕滑,才曉得她與自己同樣忐忑不安。驚喜交集之下,他問出這輩子最愚蠢的一句話:“真的?”
“哪個與你玩笑?”杏兒柳眉豎起,看樣子想打和圳。
和圳反應過來自個兒孟浪,連忙道:“我不是疑心你,我就是太高興了。”世上最好的事,莫過於戀慕的人也戀慕自己,縱和圳貴為皇太孫,也不敢奢望能有這等福分。
偏生,他就是有這樣福分。和圳恨不得立時跳起來,對全天下宣布他難以自抑的喜悅,他當真理解,為何當日他出生,皇祖父會大赦天下,因為——普天同慶,要讓普天下都跟著他一道歡慶。
少年少女拉著手對望著傻笑,用民間俗話說,便是黃鷹抓著鷂子腳,扣得極緊。
好半日,杏兒才道:“我歡喜你是我私心,你喜歡我也是你私心,究竟能不能成,還須看往後。不過如今我很高興,就是不能成,我也念你的好。”
和圳道:“我若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就不會將這個難題拋給你,徒使你為難。”
他雖年輕,也明白擔當二字,這些年女人地位比起從前雖有所提升,連官也做得,但比起男人,女人出境究竟要艱難些。尤其男女情事上頭,女人最易被人嚼舌根,卻很少有人指責男人不檢點。
和圳自家有妹妹,看所有女孩子便都要寬容些:她們生活且不易,他何苦要為難她們?
他早就想好,若是杏兒不答應,他便死死壓住那份心思,免得旁人曉得,為難於她。若是僥天之幸,她願意嫁給他,他便掃清前頭一切障礙,讓她能順順利利、歡歡喜喜地做他的太孫妃。
他望著杏兒鄭重道:“空口無憑,你隻看著罷。”
杏兒輕輕點頭,小時候她就曉得和圳厲害,給人販子拐去時,非但能想法子自救,更能護住圓圓等人,如今和圳把心落在她身上,必不會任她受委屈。
更何況,杏兒也並非沒有底氣,她與秀女們頗打過一些交道,不敢說自個兒出類拔萃,與她們持平總沒問題。
要是她真是一無可取之處,被和圳垂青,定然要患得患失,抓住機會死都不肯放手。但她自個兒有能力,有信心,和圳喜歡她固然是她幸運,她感到歡喜,可她也確實值得和圳喜歡。
杏兒心思算得上通透,所慮無非皇家究竟能否讓和圳如願,再就是她爹娘要咋辦。
前一件事自然交由和圳處理,後頭那件,須得她自個兒想法子。
和圳心裏樂開花,麵上也維持不住一向端莊,他笑得厲害時,眼睛眯成兩彎月牙,同含芷十分相似。
杏兒忍不住觸碰他眼睛,小聲道:“怪道你素日不愛大笑,原來笑起來是這樣子。”可愛有餘,威嚴不足。
和圳有些臉紅,又十分享受,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離去:“我回宮請旨去,你等著我。”
“好。”
“杏兒,你定要等著我!”和圳不放心,再三叮囑。
杏兒止不住微笑:“嗯,我等著,你要是一去不回來,我便進宮找你去。”反正她也是皇家親戚,總有法子進宮。
和圳就喜歡杏兒這樣幹脆,朗聲大笑,牽馬出門,回紫禁城請旨去。
宜安在中間給他倆做青鳥傳書,看著和圳離開,她踱進來,盯著杏兒左看右看,杏兒摸著臉道:“我臉上長花了?”
“你臉上倒沒長花兒,可比花還好看。”宜安笑嘻嘻道,“和圳究竟與你說了什麼?”
宜安並非不懂事的孩子,要是杏兒配不上太孫妃這個位子,便是和圳求她千百次,她也不見得會心軟幫忙。她肯幫忙,自然有她的計較,也有長平公主與昭仁郡主放任的緣故:女學中大小事情,哪能瞞得過那兩位?
公主與郡主存著幾分樂見其成的心思,才會容和圳這般。
杏兒在和圳跟前還害羞,當著宜安,立時端起架子,嚴肅道:“皇太孫殿下有大事與我商議,事關重大,豈容我多嘴多舌?”
她撐了一會兒架子,終於在宜安好笑的目光裏破功,兩人都捧腹大笑。
卻說和圳回宮,先與太子妃表明心跡,太子妃猶豫片刻,心說柳家那姑娘不見得最好,可比起秀女也不差,最難得和圳喜歡,單這一條就強出別人一大截,思忖半日,到底點頭應下:“與你爹,到父皇跟前請旨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