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餡餅是啥滋味?狂喜。
天上掉下個金餡餅,不能吃,倒能把人砸得頭破血流,又是啥滋味?喜不得哀不得,受不得推不得,諸般滋味混雜。
柳義夫妻兩個嘴裏一陣陣發苦,他們生養杏兒一場,這幾年連兒子也不肖想了,一心一意隻想把杏兒養好,以後給閨女找個老實可靠的上門女婿,依著閨女過日子。
杏兒出眾,他倆有時想來,自然也可惜:“咱們杏兒,配個上門女婿實在委屈。”
回過頭來還得勸自個兒:“要是杏兒出嫁,就是大戶人家也配得,可願意當上門女婿的人裏頭,能挑出一個老實不藏奸的,便是咱們運道好。咱們家沒有兒子運,隻好委屈閨女。”
夫妻兩個尋思杏兒委屈,便越發不肯讓她受委屈,她要學射箭便學,她想入朝廷,便每日道:“我們等著你做官那一日。”攢下一注豐厚家財,預備將來給杏兒傍身。
柳義又私下與宋好年說:“將來萬一我眼神不好,看錯上門女婿,弄個心裏藏奸的來,大年你可千萬要救杏兒。”
他們夫妻做下千般準備,隻為杏兒一輩子平安順遂,誰知杏兒上京城一趟,學業還沒完成,皇太孫先傳出話來,想娶杏兒做太孫妃。
往日和圳在鄉下時,柳義夫妻與他都挺熟,清楚他是個好孩子。當時曉得和圳身份高貴,從不敢肖想啥,和圳能與杏兒玩到一起,未嚐沒有這方麵的緣故——常人想來,杏兒自然配不上和圳,既配不上,便不怕糾纏,在一處玩耍也用不著巴結和圳或是故意讓著他,因此反比旁人親密些。
太孫妃這等天大好事落到頭上,若是旁人家,隻怕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想得到拒絕二字?
偏柳義家情形特殊,一來他家隻杏兒一個閨女,要是杏兒嫁出去,柳義這一支就要絕後;再一個由頭,便是杏兒性子強,他們大人想著,要做太孫妃,對太孫低頭的時候多,隻怕杏兒不樂意。
往日在鎮上,杏兒也沒對和圳低過頭,兩人沒少為爭孩子頭的位置打架,倒是和圳退讓得多些:他大幾歲,又是男孩子,不方便與女孩兒動手。
嫁進皇家,不用問,上頭要伺候皇後、太子妃兩層婆婆,太孫將來難免另外納妃子,到時候,娘家連個出頭的機會都沒有。
放在民間,女婿不老實,當爹的大可以打上門去給閨女出氣。可放在皇家,哪裏容得了妃子娘家放肆?
可要讓柳義一口回絕,他也做不到:太孫妃何等榮耀尊貴,要是杏兒能當上太孫妃,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便是杏兒本人,將來做到皇後,普天之下隻她能與皇帝等同,做臣子哪裏能到這一步?
上下幾千年,能一口拒絕皇室好意的人寥寥無幾,柳義沒那般傻大膽,把王侯將相當糞土。他須得為閨女將來考慮,給她想個最好的出路。
柳義道:“大年,我求你件事兒。”
宋好年連忙說:“大哥,咱們兄弟間說啥求不求的,隻要我能做到,你隻管說。”
“這樣大的事情,還不曉得杏兒怕成啥樣哩,你想個法子,讓我和你嫂子盡快去京城,成不成的,我們陪著杏兒,一家子齊齊整整在一塊兒。”柳義心裏,萬一杏兒回絕,隻怕皇家發怒,到時候一家子活不成。
宋好年笑道:“這容易,要不是瑛姐兒弱些,我們該與你們一道去,偏我們帶著孩子走不快,倒不如你們先去,走快些的好。婚事麼,就是你們不肯應下,也不用怕,我大哥萬萬不是那等仗著身份欺淩女家的人,你們與杏兒都不會有啥事。我再給青鬆去封信,讓他預備著接你們,免得你們到京城兩眼一抹黑,給人哄去。”
正好如今徐彩文管著太平縣錦衣衛百戶所,百戶所時常有公文要送去京城,與他說一聲,讓柳義夫妻倆跟著一道走,比旁的法子更穩妥些。
柳義夫妻兩個,連家也顧不上,著急忙慌往京城趕,隻盼能早些到杏兒跟前,讓她有些底氣。
杏兒在京城,渾不曉得家中爹娘已急成這樣,她想著,和圳既應下她給她一個月時間考慮,中間就不會再有旁的事情。
誰知這是他們孩子氣想頭,東宮消息靈通,和圳來往就是再避人,也難全然躲開東宮耳目。一個月裏頭,太子妃,信王妃、皇後各自召見杏兒一回,杏兒心中直打鼓,麵上還得穩住,隻作啥都不曉得,或說起這些日子課業,或論起上京時沿路風光,總也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