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棟馬上就明白了韋小寶的意思,對侍衛說:“去取五十兩銀子來獎賞這位。c那軍士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突然發這樣一筆意外之財,真是驚喜交加,過了三天,才清醒過來,四處一打聽,才知道來的這位小少爺竟是大名鼎鼎的一等鹿鼎公韋小寶公爺。廳上一罷設盛筵,大小官員也都來相陪,韋小寶不禁想起自己身為鹿鼎公、為欽差大臣、為皇上親信時的那段日子來,酒過三巡,已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吐沫亂飛了,笑道:”小弟好久沒怎麼開心了。“又把頭轉來調去地看大廳,說道:”皇上當處頒旨說,誰抓到吳三桂,就把雲南封給他,今天趙二哥打下了雲南,皇上果真把平西王府賜給趙二哥做總督府了。趙二哥真是英勇善戰,這叫什麼什麼之中,決勝於什麼什麼之外。“眾官員知道韋小寶講話總是這般樣子,也都不感意外。趙良棟說道:“這全仗皇上英明仁孝,料是如神。你這個做哥哥的隻是按皇上的意思盡力去辦罷了,算不得英雄。”韋小寶道:“是啊,皇上鳥生魚湯,別人是萬萬及不上的。”
眾人笑逐顏開,一麵飲酒,一麵便心中籌劃著如何送禮行賄,拍拍這位公爺的馬屁,眼前這位公爺保不準什麼時候又要回北京去做大官的,席間霎時之間便熱鬧起來,各人歌功頌德,吹牛拍馬,盡衝著韋小寶和趙良棟,盡歡而散。趙良棟言道:“兄弟這段日子定是寂寞無聊,我們待會豪賭一場。二哥拍你隨身沒帶銀票,已經給你準備了一些,再去請個戲班子,昆明有一個戲班子,擅做《群英會》、《定軍山》、《鍾馗嫁妹》、《白水灘》諸般好戲,有說書先生擅說《大明英烈傳》、《水滸傳》諸般大書,又有數名歌女,擅唱各種時新小調,歎五更、十八摸、四季相思。”韋小寶隻聽得心癢難忍,連稱:“好,好,好!自然是要聽的,先賭!”迫不及待地命令趙良東手下軍士搬凳移桌賭將起來。不久幾名下級軍官也一起擲骰子,圍在大廳裏方桌旁的越來越多。
一場賭博,直到天明方罷。韋小寶麵前銀子堆了老高三堆。他一來是不賭已有很長時間,此時一賭,使出了渾身解數,二來大出花樣,連連作弊,眾官兵十個中倒有九個輸了個精光,臉呈土色。韋小寶高興采烈,一抬頭間,見眾兵士如此摸樣,心想總不成一來就把趙二哥手下的錢都騙個精光,雙手把三堆銀子往前一推,說道:“趙二哥,這幾千兩銀子請代為賞給眾兄弟罷,作為兄弟和各位的見麵禮。”頓時歡聲如雷,眾官兵齊聲道謝。
韋小寶歇息了之後,趙良棟便請了韋小寶同赴一室小聚。韋小寶雖然大字不認識幾個,但一看之下也已明白這是趙良棟辦公的地方,甚為機密。若無招呼,別人是不能進來的。韋小寶笑哈哈的坐下,卻也不明白趙良棟為何請他來這裏。趙良棟開口道:“公爺,隻從你失蹤之後,皇上急得很。我赴北京時,皇上對我說:”以公爺你的性格本事,料想決不致於輕易為匪人所害,並且一害後,竟然連屍體也沒。韋小寶心裏大為驚歎:“皇上真是明見萬裏,什麼事情都不用猜第二遍。”
趙良棟又說:“前幾天,皇上為了尋你,說要親自下了江南,你是知道的,皇上還從來沒到過江南呢。”韋小寶不禁有些激動,心想:“皇上如此待我,果然義氣深重。”韋小寶這些日子十分怕康熙派人來找,要他去剿滅天地會。現在聽了趙良棟的一席話,才知道狂笑並沒有怪他的意思,還很看重他,要親自下江南來尋找,不免升起了一個想回去見一見狂笑的念頭。這念頭一閃,便又沒了。
趙良棟看韋小寶聽得出神,臉上表情忽晴忽雨、忽喜忽憂,也弄不明白韋小寶心裏是怎麼想的,隻猜得他思想鬥爭十分激烈。趙良棟便又說道:“這次我去北京叩見了皇上,皇上說,趙良棟,這些日子你在雲南也要仔細找找,韋小寶去過雲南,對雲南也是很喜歡的。我奉旨回到雲南,這兩天正準備派出三路兵士,分頭去下關、大理、景洪尋找,沒想到你來看我了。”
韋小寶神色黯然,尋思著:“皇上找我,主要是要我去剿滅天地會。這次如果被他找回去,他再次見我不肯滅天地會的話,我不是被他殺頭,就是要被趕到通吃島上去住一輩子了。”韋小寶對趙良動說:“趙二哥,想當初,年和王三哥。孫四哥奉旨前來捉我,卻故意裝作沒看到見我,拚著前程和性命不要,放走了我,端的是義氣深重。這次你又奉的聖旨,我韋小寶也不好意思要你再次拿著前程和性命作賭注為我一博了,還是直接把我帶去見皇上便是,我是絕對不會怨你的。隻是我曾經做個天地會的香主,天地會的總舵主陳近南是我的師傅,要我去殺朋友,是萬萬不可能的。”
韋小寶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不說慷慨激昂,也是夠象一個男子漢的。趙良棟、王進寶、孫思克這幾人跟韋小寶也有多年,知道韋小包對朋友是極夠義氣的,而他們這幾位對陳近南也是比較敬重的。趙良棟聽了韋小寶的這番話,喉嚨也硬了起來:“公爺,我趙良棟是個粗人,我有今天,還不是全靠你把我從天津調到你的手下,讓我跟著你幹才有的啊?你放心,你在雲南的事情,我趙良棟決不會透露出去半句的口風,也決不會允許我手下多半句話。”韋小寶又道:“趙二哥,如果皇上真的問起了你,你也就不必瞞了。隻要說韋小寶行蹤無定,現在已經逃離雲南就可以了。我呢,說不定過些日子也就離開雲南了,深山大河,走到那裏算那裏。”趙良棟連連點頭答應,同時又深為韋小寶處在這樣一個夾縫裏感到頭疼,將心比心,覺得自己如果處在這樣一個環境中,也隻有亡命深山一條路了,不由得又說:“公爺,到時候你可就要吃苦頭了。”韋小寶心裏暗笑:“趙二哥打仗很在行,對江湖上的事情可不如我了。江湖中人說,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我要躲自然躲到揚州賭場裏去了。”這麼一想,心中便釋然,對趙良棟數:“聽《定軍山》去。”說書先生的《大明英烈傳》什麼的韋小寶已經聽過許多回了。